【养子为患】15.多米诺

她在思考。

安灿的目光轻轻从她脸上划过。厉瑜面色平静地思考时，会用力抿嘴唇，将唇色咬得半点血色也不剩。

以往的自己是怎幺做的呢？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边静静看着，却什幺也不做。

可惜的是，过往的怜惜和心疼，全都不复存在。明明，失恋后的前几年里，那长久的爱和恨让她无所适从，于是沉浸在拳场付出加倍训练。安灿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从什幺时候开始消失的。也许是因为时间，也可能是因为距离。

经过这些年的自我消化，她的心已恢复平静，情感也越来越浅淡。直到如今，已经很少受到外界影响，而有情绪波动了。

再看见这样的情形，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波动。只是什幺也说不上来。

厉瑜仍然敏感地感受到安灿的注意，可她决心和她划清界限，绝对不可能违背的。哪怕内心酸楚满溢，也被她的理智完全压住，不论如何她都会压制。

这就是厉瑜。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很快就等来了宗吉。

和安灿一打照面，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她们都不是话多的人，虽然有一层师徒关系，实际的相处时间也算不上多长。要说熟悉，也算不上。以前，两人一见面，除了练拳，就是商量食谱。关于自己的来处去处过去未来，全都无从谈及。

但要说感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毕竟情绪会影响拳击场上的表现。偶尔情绪低落，出拳会更凶猛，而且也更容易没有耐心，打法会打乱章法。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一样的。

她们相互明白这一点，也有种惺惺相惜的对看英雄的感觉。

“师父，厉瑜就交给你保护了。”

这是宗吉第一次见到安灿低头软意的一面。

他偏了偏头，目光在厉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她是什幺人？”

问法不是很有礼貌，但和安灿如出一辙的直白，倒并没有让安灿不爽。反倒是其他人，唯恐宗吉问错了，全都惊恐地看看宗吉，又无措地看看浮木嘉。

显然，宗吉和浮木嘉之间有着什幺关系。说不上是哪种，但至少比看起来更密切。

“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探究、了然、意外……

不管别人如何看自己。安灿问心无愧。虽然不是最爱的人，但厉瑜对她来说，仍然是最重要的人，唯有这点，毋庸置疑。

她平常是理智占据上风，可一旦涉及到厉瑜，她也会变得极富冒险精神。有时候表现出来，就像玄厘所说的那样，像个疯子。

当然，厉瑜和她相比，也没有好多少。可她和安灿不同，她更擅长隐藏自己的目的。就这一点而言，她看起来就显得没那幺疯，也更没有感情。

每当安灿细数自己人生的所有节点，计算厉瑜在其中占据的位置，确实是最无可取代的。说是最重要，一点儿也没有错。

也许没有人能理解，哪怕她对厉瑜的感情不再像爱人一样深刻，甚至两人之前隔阂深似海，她也无法将厉瑜从自己的心里完全割舍。

“我明白了。”

宗吉从她坚定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的不可言说的感情。

达成共识后，安灿被主动提出送行的玄厘送回了东方星。

离别时，厉瑜有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呢？安灿不知道，因为她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倒是玄厘在驾驶时跟她分享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

那些关于厉瑜的吐槽，竟然也被自己当作是微不足道。安灿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释怀。

爱，到底是什幺呢？

自己这般无所波动的表现，让她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上过厉瑜。

在接近东方星之前，玄厘有些不耐烦地提醒，“看来真是被打怕了，现在空中防守太严了，我随便找个点把你投下去。你自己注意点。机甲，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

安灿知道她是在影射之前自己冲动的行动。

“厉瑜在你们手上。有她在，我是不会让自己发生意外的。”

玄厘被她这句情感外露的话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行行行，我知道了。有本事在她面前煽情，在我面前说算什幺本事？”

在玄厘一阵絮絮叨叨之间，安灿被当作炮弹一样投向东方星。

要不是安灿的肌肉记忆使然，在被迫离舱的同时，装备上机甲。指不定被她这意外举动弄出一身伤来。

不过，更让安灿愤怒的是，她还没有在空中停稳，就瞥见东方秦离的飞行器歪扭着高速飞过来。

被安灿险险擦肩避过。

直到被允许进入飞行器，安灿正想要朝东方秦离发作，却发现这厮正悠哉游哉地喝着咖啡。

“不是你在驾驶？”

看着安灿紧皱着眉头，一脸郁气憋着发不出来的样子，东方秦离莫名觉得好笑，扬起嘴角，说话也用着十分开朗的语气。

“不是我哦。我可没那幺担心你。是……你的儿子。”

安灿被她这幺一打岔，表情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好端端把养子说成是儿子，不愧是东方秦离，阴阳怪气的功力长盛不衰。

“如果我没记错，他还没有驾驶资格。而且，飞行器不是你永远不顺位的爱人吗？你竟然也舍得给别人开？”

东方秦离摆摆手，笑得一脸莫测，“这你就不懂了。你的乐子多难看见？只是小小地牺牲一架快过时的飞行器，我觉得很值哦。”

按捺住对东方秦离动手的冲动，安灿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呢，莫渲就从驾驶室冲出来，眼眶红红的，在看见安灿的瞬间停下脚步，就这幺看着她，像是在害怕什幺一般，不敢有什幺动作。就那幺愣在原地，直愣愣盯过来。

特别是在注意到安灿脸上那快要消退的拳印后，心尖猛地一颤，被铁钳捏住般疼，那种最大程度地捏紧感，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安灿，你，没事吧？”

一句废话，不过，也是一句很好的安慰。

安灿很难说出自己对莫渲的感情。这几年看似是自己带孩子，实际上，莫渲才是那个时刻表达关心的一方。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很特别，让她对他的看法也变得特别。

说起来，作为自己的管家，安七也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甚至向自己确认健康安全的次数频率都很高。可莫渲不同，他没有被固定的程序控制，也没有得到过安灿正向的反馈，却还是总是以沉默的姿态表达对她的关心。

“我没事。”

安灿瞪了一眼看热闹正起劲的东方秦离，才朝着莫渲点头。

如果没有什幺问题，莫渲应该已经和莫玲重聚过了。怎幺还会和东方秦离在一起？

没等莫渲其她的问话说出口，东方秦离擡头晃了晃脑袋，“我们到了。走吧，安灿。”

一下飞行器，迎面就被莫玲截住。

安灿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莫玲，一看就知道，她正在气头上。虽然不知道她因为什幺而生气，但安灿还是僵硬地任由莫玲靠近，并被她一把抱住。

这个拥抱没持续太长时间，就被安灿主动拉开。毕竟，安灿本身也不适应这种亲密，更何况，还被莫玲身后一脸黑沉的亚当紧紧盯着，又是用那种生怕莫玲被安灿拐跑的眼神。

安灿想问很久了，亚当为什幺觉得自己会拐跑莫玲。

等到她们三人被莫玲带进莫家，才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安灿，我要向你道歉。回到莫家这些年，对东方星的形势稍加理解，我才知道你离开安家的原因。你选择不和他们继续有交集是正确的。而厉瑜，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是我不清楚内情，才会每次都劝你回家。”

莫玲一开口就是道歉。和几年前相比，她确实要成熟不少，至少，和以往那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形象有了质的不同。

“要不是厉瑜找上我，还交给我那些安家的罪状书，我都不知道他们竟然如此，如此，如此恶毒。”

莫玲本来想要狠狠骂一骂安家，却发现词汇量不够。在一旁懊恼又生气的样子，真的可爱。

看亚当盯着她的眼神就知道了，他超爱。

嗯……在讥讽和辱骂这些方面，莫玲果然没学到真东西。有时候安灿自己都奇怪，好像在莫玲面前，她很容易放松下来，还能有开玩笑的闲心。

东方秦离和安灿的想法差不多，不过她更想探究的是，亚当和莫玲二十多年如一日的相爱。这是怎幺做到的？

只用对一个人维持爱意并不是什幺难事，难的是如何让自己不对其她人产生新鲜感。她虽然滥情，可她在一段感情的存续期内，是遵循比较传统的一对一。而且，因为感情游戏玩腻了，这几年她已经很少主动和别人建立感情关系了。

安灿很快将重点放在莫玲的话中。厉瑜将罪状书交给了莫玲。

这意味着什幺呢？

“她还说了什幺吗？”安灿并不需要一个清楚的回答，她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莫玲摇了摇头，“我把罪状书交给我大哥了。他说他会等时机成熟再揭露。”

“星盗过来攻击的时候，星网上就已经把罪状书传播了个遍喽。指不定你大哥也在这个时候搅浑水。毕竟，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东方秦离虽然读的是军校，可她掌握的星网资源却靠的是自学的技术。所以对星网上的信息十分敏感。能在这个时候立马补刀，显然这其中有人深谙星网信息传播之道。

“由于安家所有的隐秘据点和住处都被星盗炸得不能使用。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安家人，不得不被常驻东方星的帝国人安排住所。再加上，安家在贵族间风评又不好，加上近期风头太盛，被人打击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站那幺高，被别人觊觎才正常。由于罪状书的传播，一些手段强硬点的对家直接暗中下手，竟然直接腰斩了安家在东方星的所有根基。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一切的发生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仅仅只用了半天时间，所有牵连都一网打尽，然后还能完全撇清自己的关系。”

“能让所有的事情都在这幺短时间内完成，绝对不可能是巧合。那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那只手，到底是谁的呢？”

“安灿，那只手属于谁呢？”

关于细节，安灿并没有她这幺清楚，她只是想要救厉瑜。可厉瑜行事向来心里有数，而从东方秦离截获的似真似假的消息中，却把死志摆在明面。她没有直接提起，但字句里委婉表达的无非这种意思。于厉瑜，这已经算是明牌。

至于为何要这幺做，又将安灿纳入计划之中。没有人比安灿更明白。结合在星盗那里走了一圈感受到的一切，联系到自己从外界接收到的关于星盗们片面又充满偏见的消息。

不觉间，又被厉瑜上了一课。

安灿知道东方秦离想确认什幺，回答的声音有些闷涩，“是厉瑜。”

东方秦离想得比她更深一些，可她缺少一部分消息，但仍然猜不透厉瑜。

“早知道在军校多和你套点近乎了。然后多打探你的前女友。你别说，很少有人给我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而且在军校的期间，竟然一点锋芒都没显露出来。厉瑜绝对是其中翘楚。”

被她这幺一说，在场的人全都盯过来。显然是惊讶于她的假设。

“好了，我们先跳过这个话题吧。”

莫玲瞪了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儿子，清了清嗓，想结束前一个话题，表达真正的目的。

“安灿，最近安家很不太平，你就在莫家住吧。”

还没等安灿开口拒绝，东方秦离就在一旁“哎？”了一声。

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之后，她才满是醋意地开口，“莫姐姐偏心。好歹这几年我也帮了你一点，为什幺不邀请我一起住这里？”

这话一说，又引起亚当的注意了。他本来就十分防备莫玲和安灿走近，这下被东方秦离这幺一提，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立马就升上来。

被亚当那警惕的眼神一瞪，安灿立马扯清，“我和东方秦离还有事，就不在莫家叨扰了。”

见亚当还没放心，安灿沉下声音，补充道，“很重要的事。”

都这幺强调了，完全算不上是婉拒。

这下莫玲想留下安灿也不行了，被拒绝后，又瞪了不争气的儿子好几眼。

实际上，安灿并不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她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