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家度过了回门礼后的第三日,楚玉锦便生出些赖着不走的心思。第四日清晨,阿雯已将行装收拾妥当,她却倚在闺房窗边,望着院中熟悉的花草,对身旁的慕容庭懒懒地道:“容容你先回去好不好?我再多住几日。”
慕容庭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襟,闻言动作未停,从镜中看着她倚窗的侧影,只淡淡道:“那我也住下。”
“胡闹!”恰巧端着早膳进门的楚母听得此言,立刻蹙眉,“已成婚的夫妇,哪有长久住在娘家的道理?于礼不合,徒惹人笑话。”
她将食盒放下,转而拉起女儿的手,软语劝道,“阿锦,既已出嫁,便该以夫家为重,岂能如此任性?”
楚玉锦抽回手,走到慕容庭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抱怨,语气里带着七分抱怨三分落寞:“你那院子……太空了嘛。除了两棵老桂树,便是光秃秃的石板地,瞧着就冷清。哪像我这里,”
她回身指向窗外自己精心打理的小园,此时各色菊花开得正盛,墙角还有几丛翠竹,“四季都有花草看,多热闹。”
慕容庭转过身,面对着她。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温和的光影。他并未因她的挑剔而不悦,反而极认真地看着她:“正因你觉得空,才更该好好布置。你想想该种些什幺,我们去买回来。”
“好啊!”楚玉锦眼睛倏然亮了起来,那点小性子瞬间被这允诺带来的兴奋取代,“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我要去买花种,还要去花市挑几盆好的兰草和山茶!”
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立刻便将片刻前的不愿抛诸脑后,拉着慕容庭就要往外走。
楚母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放下心来。
回到慕容府,楚玉锦当真雷厉风行起来。她指挥着下人将院中一角原本堆放杂物的角落清理出来,亲自去花市挑选了十几种花苗、种子,又购置了几个造型古朴的陶盆。不过两三日功夫,那原本只有桂树兀自立着的庭院,便多出了几方错落有致的苗圃和盆栽,虽尚未繁花似锦,却已显露出勃勃生机。
慕容庭对此并无异议,大多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看她蹲在泥土边,裙角沾了尘也不在意,专心致志地将一株株幼小的花苗埋入土中,脸颊因劳作而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比园中任何一朵花都要鲜活。
这日午后,秋阳正好,慕容庭从书房出来,见她正对着那两棵桂树发愣,便走了过去。
“怎幺了?”
楚玉锦回过头看他:“庭前的景致是好了些,但总觉得还缺一棵能经冬的树。我听说西山有野梅,香气清冽,凌寒而开……我们去找一棵来种,好不好?”
她用了“我们”。慕容庭心底某处微微一动,自然无有不从。
西山并不远,两人轻车简从,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秋日的山林色彩斑斓,楚玉锦兴致极高,提着裙摆走在前面,慕容庭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身影。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果然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上,发现了几株姿态遒劲的野生梅树。
楚玉锦相中了一棵不算高大,但枝干舒展,颇具画意的。慕容庭便挽起袖子,取了带来的铁锹,亲自动手挖掘。他动作小心,尽量不伤及根系,费了些功夫,才将那棵梅树连根带土完好地取出。
回府后,两人又一起在院中选了处向阳的位置,将梅树仔细种下。楚玉锦亲自为它浇了第一瓢水,然后直起身,望着那在秋风中轻轻摇曳的枝条,仿佛已能闻到冬日里那冷冽的幽香。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等到下雪时,我们就能在院里赏梅了。”
慕容庭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上,又看向那棵新植的梅树。这原本空旷冷清的院落,因她的到来,正一点点被色彩、生机和她所钟爱的气息填满。他心中那片常年冰雪覆盖的荒原,似乎也因这一草一木,特别是眼前这个种花种得满手是泥却笑靥如花的女子,而悄然消融,透出了暖意。
“到时,”他低声应道,神色温柔,“我们一起看。”
深秋的红色枫叶遍染群山,楚玉锦最终还是把母亲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这日清晨她抱着绣枕赖在雕花床上,对来催妆的母亲软声撒娇:“娘,就让女儿再多住三日嘛,您不是说新得了西湖龙井?我和容容还没尝过呢。”
慕容庭正在院中看米铺的帐,闻言指尖一顿,看着那个躲在娘亲身后冲他眨眼的女子,笑道:“娘,我正好有些事要向爹请教。”
楚夫人看着女儿得逞的笑靥,又见女婿眼底的纵容,终是无奈地点了点楚玉锦的额头:“嫁了人还这般孩子气!”
却转身吩咐厨房添几道两人爱吃的菜式。
如此这般,楚玉锦今日说楚府厨子新研制的桂花糕滋味独特,明日说父亲收藏的孤本还没品读,总寻得出三五理由,和慕容庭在两家之间来回住着。
霜降那日清晨,寒意乍起。楚玉锦突然掀开锦帐,窗外薄雾尚未散尽,庭院里的花草都覆着一层白霜。她赤足踏过冰凉的地板,走到正在更衣的慕容庭身边。
“我们今日回家吧。”她望着镜中他系带的手,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慕容庭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从镜中看她:“怎幺?”
她却已转身,踩着满地初阳的曦光走向窗边,嘴角微微弯起,道,“我梅树开花了。”
慕容庭注视着她在晨曦中泛着柔光的侧脸,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好,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