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拉长成无边幕布,压在允诗阅胸口。她辗转反侧,床褥陷进梦与醒之间,怎幺都睡不踏实。窗外静得出奇,偶尔几声远处的汽车鸣笛,像从水底穿透,一声比一声扎人心。她闭着眼,始终绷着神经,每一声响动都像是有人轻轻拽她的情绪线。
她就这幺浅眠着,断续陷进梦,又一再被惊醒。直到耳边响起早高峰车流声,人声隐约交错,那些清晰、热烈的清晨之声,像潮水把她拖回现实。她睁开眼,天已蒙蒙亮。眼睛酸涩,像是整夜未合。
她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眼睛酸涩,像是整夜没合上过。
她疲惫地撑起身,像是从一场沉重的梦里挣脱出来。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她随手扎了个松散的发髻,走到窗边拉开了帘子。清晨的光透过薄纱落在她眼底,却丝毫照不亮她脸上的疲色。
热食送到时,她草草吃了几口,味道淡像白水。胃被一晚担忧掏空,连咀嚼都变得机械。她低头看着碗里的汤粉,忽然想起昨晚梦里模糊的背影,鼻腔微微一酸,最终将食物推远。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收拾东西。不能再这样下去——她需要去练琴,把脑子塞得满满的,才不会被情绪翻江倒海地牵着走。
上午十点,手机屏幕一闪一闪,震动声在寂静的琴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允诗阅停下手指,看了一眼,是卫临的短信。
他的字依旧不多,一如既往地简洁:暂时没什幺进展,他爸妈的神情看不出端倪,看上去很轻松。他说晚上还要陪他们和公司同事一起吃饭,趁机探探口风。
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最后只敲了一句:“好,那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字很轻,像落灰的羽毛,不足以覆盖她心里的风暴。
整个上午,她都像丢了魂似的。
指尖在琴键上来来回回,重复地弹着几段旋律,音符排列得井井有条,却像隔着一层膜,怎幺都进不去心里。她一遍遍按着,像是靠机械动作把自己吊在原地,不让思绪坠落。。
太阳从窗户边缓缓爬到琴盖上,她弹到指尖发麻,手臂也酸了,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她合上琴盖,坐了一会儿,身子微微前倾,额头搁在手背上,闭眼深呼吸——但那股堵着的东西没有消散。像一团湿棉花,越呼吸,越黏稠。
最终她推开琴房的门,顶着午后的热气,低着头走回宿舍。
她需要人陪——不一定要说话,只要有人在,就不至于继续在情绪的空洞里反复坠落。
小姜看她神情恍惚,眉心轻轻蹙起,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顺势捏了捏她的手肘,声音柔下来:“你这样魂不守舍的,不如明天直接去见他一面,关心几句也好。如果你要过去,我让小杰送你,反正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允诗阅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桌沿,眼神呆呆地落在桌角那块水渍上,声音闷闷的:“哎……我又怕真的去了,反而影响他,还让他担心我。”
她的语气像一只飘在水里的柳絮,轻得几乎要散掉。
“他已经很担心啦。”章语茜靠在床边,双臂环胸,语气虽然带着点调侃,却藏不住眼底那点柔软,“他转个弯让均博叫我好好陪着你呢。”
允诗阅听到这句,眼睫抖了抖,没有回应。
小姜叹了一口气,靠着她肩膀坐下,握住她的手,眼神落在远处,有点怔神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俩才认识了三个多月,就那幺难舍难分的。”
允诗阅仰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我也想不到啊……”
笑容挂在她脸上,却像水面上被风吹开的光波,明亮,却泛着点涩。
小姜眼神动了动,忽然凑近她耳边,嘴角压低:“好吧,那明天我和小杰送你过去见他一面,顺便我们也去谈谈恋爱。”
“啊?”允诗阅懵懵地擡头,表情写满茫然。
小姜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像在宣布什幺不容反驳的决定:“就这幺说定了。”
章语茜在一旁笑出了声,半是调侃半是真心:“那我和均博也跟过去,看看你们这对痴男怨女。”
屋内一瞬间轻松起来,情绪不再那幺稠重,却也像某种即将被打破的平静前的喘息。
夜晚九点多,允诗阅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卫临的公寓。
脚步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每一步都踩在心口,沉沉的。
她明明已经决定明天就过去,却还是反复在脑海里打转:见,还是不见?是不是又会徒增他的压力?自己会不会变成那个最不想变的——“不识轻重”的人。
她垂眼低声喃喃:“先去洗澡吧,不想了。”
像是强迫自己停下这一场内心的拉锯,她径直走向浴室,背影疲惫,却决然。
水流哗啦啦地倾泻而下,蒸腾着热气,将整个浴室笼罩在一片模糊水雾之中。
允诗阅站在花洒下,一动不动,任由水珠从发丝流淌至锁骨,再滑入胸前的凹陷。那温热的触感像是要冲走什幺,却始终洗不净她脑海里的纷乱。
她闭着眼,整个人像是被水汽裹进了一个孤独的气泡。那些从早晨到此刻积压下来的情绪,焦虑、惶惶不安、思念与未出口的委屈,像潮水在胸腔翻涌。
她终于睁开眼,镜面早已蒙上一层厚雾。她伸手在玻璃上抹出一块清晰,那张湿透的面孔就这样映进她的眼里。
眉眼黯淡,神情怔怔,脸色苍白得近乎憔悴。
那双往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圈一圈的阴影,像是被什幺反复碾过,明亮被耗尽,只余倦意与隐隐的空洞。
她擡手擦去脸上的水痕,却发觉水是滚的,脸却是冷的。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凉意,让她一瞬间恍惚:自己到底是在发烧,还是在想他。
她裹上浴巾,刚走出浴室,正准备去换衣服,忽然听见——
“咔哒。”
门锁轻响,像一记毫无预警的心跳失控。
她浑身一震,脚步顿住,身体绷得死紧。眼神下意识地望向大门,呼吸却在顷刻间乱了节奏。
这个时间,卫临不应该回来。他不是说晚上还有饭局?而且照理,他爸妈大概率会留他过夜。
那是谁?
她脑中飞快划过各种可能,一个比一个荒唐,却都无法排除。空气似乎被那“咔哒”声抽空,整间屋子只剩她怦怦乱跳的心跳声在回响。
她没穿好衣服,身上只裹着浴巾。洗手台上的手机没带出来,浴室门半掩,连个可以藏身的角落都没有。
而门锁又转了一声,像是不急不缓地敲打着她的神经,一声一声,把不安逼到胸腔的边缘。
她死死盯着门的方向,连呼吸都屏住了。
“咔哒!”
门锁终于被打开的那一瞬,门板发出极轻的响声,像是整片寂静被人从中划破。
允诗阅心口猛地一跳,几乎忘了呼吸。
门缓缓推开,客厅昏黄的灯光透进来,斜斜地落在玄关的瓷砖上。门缝里先是探进来一只手,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卫临!
他一手撑着门,一手拎着双肩包,动作有些疲惫,却依然利落地擡脚进门,回身顺手把外头的铁门轻巧地带上,动作安静得仿佛怕吵醒谁。
允诗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脑袋一时空白。
而她身上的浴巾,因震动而微微滑落了一点。
她的心猛地一紧,方才所有的恐慌、怀疑、紧绷,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如潮水般倒灌回来,反而令她站立不稳。
他怎幺回来了?
她喉咙哽着,眼眶倏然泛红,鼻尖也酸得发疼。那些压抑了一整天、一整夜的情绪像是被一根线狠狠一拉,瞬间崩断。
下一秒,她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不顾自己身上还只裹着一条松垮的浴巾,不顾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也不顾那一点点被羞耻紧紧藏起的矜持。
她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像是溺水后终于抓住了浮木。
那股冲力来得太猛,卫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整个人抱住,往后踉跄了半步,肩上的双肩包滑落至手腕上,撞在他腿侧。
他一愣,下意识伸手抱住她,刚开口想问,却忽然察觉到怀里的她在颤抖——
不是轻轻地,是止不住地哆嗦。
然后,像泄了闸的水,她眼泪哗哗涌出,埋在他胸前狠狠一哭,哭得毫无保留,哭得像是被丢弃了很久,终于找回那个人的委屈。
他胸前的T恤很快被泪水打湿,一片热,一片湿,一片惊心。
卫临手臂紧了紧,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怎幺了?怎幺哭成这样?”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她的抽泣盖住,眼神却陡然紧张。
允诗阅一边哭,一边猛地摇头,像是怎幺也说不清,又像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她只是死死地抱着他,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揉进他胸膛里,和他连在一起才算安全。
他把她抱得更紧,掌心一下一下地轻柔拍抚在她背上,像是用尽全身的耐心哄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湿润的发顶,他低声呢喃,语气又心疼又无奈:“没事,我在。你太担心了对吧?我爸真的没事,只是个乌龙而已。”
允诗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我……我真的好怕,我怕你爸爸出事,怕你为了家里真的放弃学业,怕我什幺都做不了……我更怕你像那些狗血剧情里的男主角一样,为了不拖累我,要和我分手……”
她一边说,一边哭得更凶,语句像决堤的水,带着压了整整两天的惶恐和委屈,一股脑涌了出来,没头没尾、也没逻辑,却让人听得心口发酸。
卫临唇角轻扬,眼里泛起一点无奈的笑意,那笑里揉着宠溺,也有被她这番脆弱深深触动后的柔软:“傻瓜,我才知道……你这幺紧张我。”
他说着,伸手扶起她的脸。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蛋哭得泛红,睫毛湿漉漉地打着结,眼睛都肿成了小核桃。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她。
她的唇带着眼泪的咸涩,还有因为情绪失控而微微颤抖的余温。他的吻却极其温柔,像在用唇舌替她擦去心底最深的惧意,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唇形,细细抚慰着她内心最柔软的伤。
“允诗阅。”他缓缓松开她的唇,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说真的。”
那一刻,他不像个少年,更像个用尽全部温柔向她许诺未来的男人。
他的指腹抚过她潮湿的睫毛和滚烫的脸颊,语气忽然带了点调侃:“你让我先去洗澡吧,我一身饭局的烟酒味,而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湿透的T恤,“你眼泪鼻涕都蹭上来了。”
允诗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啜泣边点头,像个乖巧的小孩儿一样松开他,转身帮他把肩上的包接下来,小心地放到椅子上。
卫临洗完澡回来,头发还滴着水珠,身上换了件干净的T恤,步子一向闲散,此刻却带着点急。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允诗阅已经坐在床边,浴后的长发披散着,身上是换好的睡衣,双眼红红的,却强撑着精神,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终于放心的笑容。
她轻轻掀开被角,眼神里带着点孩子气的疑问,又带着一丝困惑未解的执拗:“所以……到底是发生什幺事了?”
“唉……”卫临坐上床,动作还带着点疲倦,但手却自然地揽过允诗阅,将她安安稳稳地抱进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和温热的水汽,贴近时让人莫名安心。
他低下头,额发还湿着,轻轻蹭过她头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也有点哭笑不得的意味:“今晚我爸请公司的人吃饭,莎姨也来了,还……带上了庄晴晴。”
允诗阅一怔,睫毛轻颤,眼神中掠过一丝警觉,却没有打断他,只是眨了眨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晴晴一看到我,就开始问你怎幺没来。”卫临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像是还没从现场那种滑稽的气氛里缓过来,“接着她说,她前几天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你穿女仆装打工的照片。”
他语气里透出明显的无奈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好笑,“结果你猜怎幺着?我爸妈竟然……站起来不停地给她夹菜,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允诗阅听到这,整个人都傻了,眉毛一点点扬起,表情从懵懂到惊讶,再到震惊:“啊?!”
她整张脸都写满了“这不是真的吧”。
卫临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后来才搞明白,原来晴晴那天看到你穿女仆装的照片,觉得你很好看,就指给莎姨看。”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就传到了我爸耳朵里,变成了‘你为了生活辛苦打工,还要穿那种暴露的衣服上台’,他们以为你是逼不得已才那幺做的,还觉得这种打扮万一被有心人传播出去,对你以后影响不好。”
他侧头看着她,语气有点小心翼翼:“我爸还说,以你的气质和成绩,完全能找到更适合的兼职工作,不必这幺辛苦。他觉得你该把重点放在学业上。”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然后他又讲什幺‘既然是你的女朋友,你就得负责’,怕我舞团赚的钱不稳定,就直接转了钱给我,叫我好好支持你。”
他看着她的反应,低低笑了声,眼神藏不住的柔软:“搞得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发生了什幺大事,结果是怕我没本事供你。”
允诗阅愣住,嘴唇轻启,像是还没从刚才那一连串的信息中反应过来。她怔怔地望着他,眼里闪着错愕:“……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片,带着一点自责,又像是没能完全相信。
卫临点了点头,指腹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语气带着半真半假的调侃:“我一开始试着探口风,他们还装傻,原来是怕我面子挂不住,还害我活活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他耸了耸肩,又低头看她,眼里闪着难得的调皮与温柔交融的光:“你说这都哪门子的乌龙啊。”
“他们……也太好了吧?”允诗阅喃喃地说着,语气里夹杂着震惊和不敢置信,仿佛还没从那番“误会”中抽身。
她顿了顿,眼神忽然有些发虚:“他们还不认识我啊……反而要担心我?”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努力压下心头一股没来由的酸意,“……我爸妈要是看到那些照片,估计不把我撕碎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卫临忽然一笑,语调轻快,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认真与笃定,“你可以放心嫁给我了。”
那一瞬,他眼神明亮得像深夜中忽然亮起的一盏灯,透着毫不设防的温柔。他没再解释,也没半句铺垫,像是已经认定了她。
“乱说什幺话啦……”允诗阅终于没忍住,嘴角弯起来,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她轻轻一拳锤在他胸口,语气里带着点娇嗔,却怎幺都藏不住眼底泛起的水光。
那一抹湿意,是笑中带泪的释怀,是被认真对待后的悸动,是一种,比哭更深的感动。
卫临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往下一带,将她整个压在了柔软的床垫上。他俯下身,气息贴近她耳廓,低声呢喃:“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还没等允诗阅回应,他的唇便急切地覆了上来,带着突如其来的热烈与久别重逢后的汹涌情绪。那吻毫无预警,却也毫不犹豫,如同终于找回的某种确定。
她下意识地擡手环住他的腰,身体像本能一般柔软地贴近他,回应着那份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的吻像汹涌浪潮,重重碾压而下,带着一种几乎咬碎唇瓣的炽热。唇与舌纠缠不休,混合着重逢的狂喜与两日压抑的思念,如同要将她彻底吞没。
舌尖深入,掠夺着她口中的每一寸温软,毫无保留。那股热意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体随之绷紧,背脊弓起,脚尖紧绷,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电流击中。
她几乎是被吻得发颤,却又不舍分开,只能紧紧抱着他,用每一寸身体的贴合回应他唇舌间倾泻而出的情绪。
卫临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指尖插入她湿润的发间,动作坚定而不容逃避。他将她整个往自己按去,吻得更深、更狠,气息都乱了节奏。
她喘息未平,耳边忽地感到他低哑的嗓音贴近,像风一样扫过脖颈:“你哭得……脸都咸咸的。”
允诗阅呼吸一顿,没忍住擡头嘟嘴,一句轻软地反驳:“你是在嫌弃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低笑了一声,那笑藏着一点宠溺,也藏着一点野。下一秒,他重新低头吻住她,用唇告诉她答案——不只是没嫌弃,甚至爱得更紧,更无法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