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暮寒不由得一笑,“阮阮.....不哭了好不好?”
她握着陆暮寒的手,用陆暮寒手上的纸巾擤鼻涕,“你嫌弃我吗?”
“我不嫌弃你,只是觉得我老婆哭起来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特别的可爱。”
她推开陆暮寒的手,“我都哭成狗了,你还可爱可爱。”
陆暮寒却反手握住阮明霁的手,“在我眼里,你就是可爱的啊。”
“那你跟我说,你知道什幺?”
陆暮寒的神色严肃起来,“第一,我发现了阮氏七年前的资金异常,同时也发现,你父亲似乎存在使用性贿赂这样的手段......再然后就是发现,你的大哥和二哥几乎是同一时间阻止你回国......然后你二哥进精神病院似乎也不是你大哥故意的,而是你二哥自己选择的......其实今天看你的表现,我大概知道,你已经完全的明白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想怎幺做?”
阮明霁平复自己的呼吸,她的头搭在陆暮寒的肩头上,咸涩的海风就着窗户悄悄钻进来。
米白色的窗帘轻微的晃动,她依偎在陆暮寒的怀里,心里闷的可怕。
是啊,她什幺都知道了,可是她能做什幺?
她不知道阮伯安会怎幺对付她。
陆暮寒沉了一口气,又说:“阮阮,你做什幺,我都支持你,但是我需要知道你是安全的。”
阮明霁主动的牵起陆暮寒的手,“我知道了。”
阮明霁的话音刚落,管家走了上来,他敲门三声,“先生,夫人,有客人来访。”
阮明霁猛的坐起来,她看向陆暮寒,陆暮寒轻抚她的手背。
“别担心,一起去看看。”
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出去,在空旷的走廊上,挂着几幅画,都是阮明霁画的。
走廊约两米宽,笔直地通向楼梯口。
地面铺着浅灰色大理石,擦得光亮,倒映着头顶嵌在吊顶里的几盏内嵌灯。
灯光是冷的,落在墙上米白色的艺术涂料上,泛着哑光。
两侧等距分布着深胡桃木色的房门,此刻全都紧闭,黄铜门把手静默地垂着。
只有一扇门虚掩着——是提前备好的那间客房,门缝里漏出一线暖黄的光,斜斜地切在冷色的地砖上。
墙上挂着寥寥几幅抽象线条画,框是极细的铝银色。
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空气里有新风的低嗡声,混合着一种类似雨后石材的、极淡的凉润气味。
叶知秋推开门,此刻的叶知秋没那幺狼狈,又是那个体面的阮夫人。
阮经年站在客厅里,擡眼看着阮明霁夫妻俩下楼。
叶知秋跟在身后,看到阮经年的一瞬间,叶知秋下意识的回避了阮经年的视线。
客厅里只开了一组壁灯。
昏黄的光线压得很低,将人的影子拉长,边缘模糊。
阮经年站在客厅中央,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还未脱下,肩头带着室外的寒气。
他的身形挺拔,面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刻,眼神沉静地落在从楼梯上并肩下来的两人身上。那目光先扫过陆暮寒,短暂停留,随即定格在阮明霁脸上。
没有愤怒,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带着复杂的重量。
叶知秋站在通往客房走廊的入口阴影里,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
她已换上了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头发梳理整齐,脸上施了薄粉,掩盖了泪痕与憔悴。
只是背脊绷得笔直,视线低垂,落在自己脚尖前方一寸的地砖上。
她习惯性的动作,也是她曾热爱过舞蹈的证明。
所以阮明霁选择舞蹈的时候,叶知秋是高兴的,可是她又怕阮明霁也落入阮伯安的魔掌。
阮经年目光转向她时,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空气中弥漫着冷,只有远处隐约的海浪声透过厚重的玻璃窗渗进来,衬得室内愈发寂静。
“明霁,”阮经年先开了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接妈过来,怎幺不跟我说一声。”
不是疑问,是陈述。
阮经年的语调甚至算得上温和,却让叶知秋交握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阮明霁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下,没有继续往前走。
她微微擡起下巴,这个姿态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进入戒备状态、却依旧骄傲的猫。
陆暮寒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迎向阮经年,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垂着,姿态松弛。
“跟你说?”阮明霁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带着一点刚刚哭过后的微哑,但更多的是清晰的冷意,“大哥,你觉得我该怎幺说?‘大哥,我要去把妈妈从那个地方带出来’——这话,需要说吗?还是说,你其实不知道妈妈为什幺需要被‘带’出来?”
她的反问让阮经年愣住,阮经年嘴角微微弯起,待着自嘲。
他的眉峰蹙了一下,很快又松开。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再次转向叶知秋,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带着疼痛和沉重的疲惫。
他看到了母亲竭力维持的体面下,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惶与脆弱。
“我知道。”他终于说,声音低了几分,承认得干脆,反而让阮明霁眼底的审视停滞了一瞬。
“但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节奏。明霁,你太冲动了。”
“冲动?”阮明霁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一下,向前迈了小半步,陆暮寒的手指在口袋里微微一动,但没有阻拦。
“看着妈妈在那个人身边继续受苦,叫‘节奏’?大哥,你的‘节奏’里,妈妈的痛苦是可以被计算和等待的吗?”
“那幺你的‘带走’,就解决了她的痛苦吗?”阮经年的语气依旧平稳,冷静又无情,“带到这里,然后呢?阮伯安会善罢甘休?舆论会怎幺看待‘阮夫人突然离家’?集团内部会怎幺猜测?这些,你想过吗?还是你只想着,把人带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他的话语条分缕析,砸在空气里,每一个字都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他不是一个被妹妹忤逆而愤怒的兄长,更像是一个布局被打乱的棋手,在冷静地陈述后果。
他是有些愤怒的,可是对面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他一直想保护的那个小妹妹。
他想气也气不起来。
阮明霁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因为激动和委屈泛起薄红。
她知道大哥说得有道理,那些现实的问题却那幺的残酷,再加上情感上的愤怒和看到母亲状态后的心痛,让她无法接受这种冷静。
“所以呢?就为了你的计划,为了那些……那些算计,妈妈就该继续忍着?大哥,你什幺时候变得这幺冷血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
一直沉默的叶知秋,忽然擡起了头。
她脸上的薄粉盖不住瞬间褪去的血色,嘴唇哆嗦着,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冲淡了精心修饰的妆容,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与伤痛。
她一直努力维持的体面,在这残忍的对峙和子女因她而起的冲突中,支离破碎。
“别……别吵了……”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努力想提高,想制止,“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让你们知道……”
“妈妈!”阮明霁心疼地喊了一声,想走过去。
叶知秋却猛地摇头,要把什幺东西甩出去,甩掉她的肮脏和不堪。
也是在抗拒任何靠近,她害怕,害怕至亲揭开这一切的痛苦。
她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却越抹越多。
“经年……你别说妹妹……她是为了我……明霁,你也不要怪你大哥……他……他也有他的难处……”
她的话语混乱,逻辑不清,只是反复地在子女之间摇摆,想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想平息这场因她而起的混乱的风暴。
“是我没本事……是我……离不开……我怕……我怕他伤害你们啊……”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呜咽着吼了出来,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惧和屈辱,在此刻终于被宣泄出来。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时候……有时候好可怕……他拿走我的手机……不让我随便出门……他和那些……那些男人……肮脏又恶心的男人......”
她语无伦次,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压抑着哭声,比之前在院子里更加绝望,是卸下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痛苦。
客厅里只剩下她崩溃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