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世界仍在下雨（一）

一

落地窗的帘子半掩，曦光沿着缝隙倾泻进来，在地板上铺成一条长长的亮带。

厨房里传来油锅的细微滋滋声，烤吐司混着培根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徐子辰趁翻动煎锅的间隙，将另一口锅里的水煮蛋捞起放凉，又腾出手启动咖啡机，冲出氤氲着热气的浓缩咖啡。

官旗坐在沙发一侧，视线追随着他忙碌的背影，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不真实。

几分钟前，他问她：「吃过早餐了吗？」

见她摇了摇头，他轻晃手里的纸袋，「我有带食材过来，做给妳吃。」

此刻，她腿上盖着他带来的薄毯，整个人陷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中。

「妳家里有冰淇淋吗？」他忽然从厨房侧过头问她。

「⋯⋯我不确定。」她微微撑起上半身，手肘抵着沙发扶手，眉眼透出一丝困惑，「你要做什么？」

「我想弄阿芙佳朵。」

那是一款以浓缩咖啡为基底的义大利甜点。作法是把热咖啡淋在冰淇淋上，最常见的是香草口味的冰淇淋。

「你可能要看一下冰箱里有没有。」她吃过几次阿芙佳朵，还挺喜欢，配上肉桂饼干碎或可可粉也很不错。

「好。」

他打开冰箱，在冷冻层找到两盒没拆封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分别是香草口味和巧克力口味。

不多时，空间中的香气渐浓，吐司边缘被烤得微脆泛金，培根在热油中微微蜷曲。

徐子辰将餐点依次装盘，又把香草冰淇淋舀入透明玻璃杯里，淋上浓缩咖啡，深褐色的液体沿着冰淇淋的弧面缓缓滑落，化开一圈带有温润光泽的焦糖色边。

他端着餐盘和咖啡走到客厅，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温声提醒：「趁热吃。」似是想起什么，他接着又道：「对了，我没找到餐刀。」

「⋯⋯家里没有。」

官旗说完，将毯子往膝上拢了拢，慢慢从沙发挪坐到地上，才伸手去拿叉子。

他在她对侧坐下，低头剥起水煮蛋的蛋壳。

她垂着眼，为吐司抹上奶油和蓝莓果酱。切下一小角，放到嘴里咽下后，她细声开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那得从更早之前讲起。」他将剥好的水煮蛋摆到她盘边，「国中毕业前，我偶然得知⋯⋯是我父亲害妳家破人亡，我实在没办法面对妳。」

「所以，你就提了分手？」她的指尖在叉柄上轻轻一顿。当初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交往前她就知道这个情况，仍选择和他在一起，她不懂他为何放弃。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妳。」

她微微瞇眼，语气半真半试探：「⋯⋯你劈腿？」

「怎么可能。」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敛下表情，「我二哥出了一场车祸，但那不是意外，是我爸下的手。那时我清楚认知到，一旦与他作对，哪怕是亲儿子，他也不会放过。我不能让他察觉到妳，妳是我唯一的弱点。」

「⋯⋯什么意思？」她声音带了一点颤抖。

「我大哥不肯跟我爸安排的对象结婚，他便找人弄伤了我大哥当时的女友。如果被他发现妳的存在，我怕妳发生危险。」他扯了下唇角，「我甚至不能表现得太有用，否则他一定会把我留在身边，为他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放下餐刀，目光紧锁着他的脸：「你整个高中时期，又是翘课，又是捻花惹草，就为了演给他看？」

「对，我活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成绩永远不上不下，对象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好让他彻底放弃我。」他转动手中的叉子，笑意里掺了点苦涩，「就是效果有点太好。才过了半个多学期，他就通知我，高中一毕业立刻去瑞士找我妈。」

「⋯⋯你这是被驱逐出境了？」她刻意打趣他，试着用轻快掩去伤感。

「可以这么说。」他的神情倒是没有半分玩笑。

她了解了他的苦衷，但仍不能接受他独自隐瞒的做法，讷讷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真相？」

「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逼妳等一个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的人，对吧？」

他直视着她，那双静湖般的眼，罕见的起了涟漪，也仿佛终于有了情绪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