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后窗，将空气里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
女孩就背靠着后墙站着，侧身半倚在那片光里。
她身形秀颀，站姿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松弛。一条腿微微曲起，脚尖随意点地，整个人像株舒展的植物，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自在地呼吸。
顺滑的长卷发被随手束成侧马尾，奶茶棕的发色分外温柔。几缕碎发松脱下来，贴着瓷白的颈侧，边缘被光线勾勒出浅浅的金晕。
她对面的男生背对镜头，虚坐在最后一排课桌的椅沿上。双脚落地，肩线宽阔，微长的黑发随着动作偶尔擦过T恤领口。
身体微微前倾，正握着女孩的一只手，像把玩什幺稀罕物件。
有时会一根根数她的手指，指腹轻抚过她的骨节，像在触摸钢琴键；有时忽然用指尖挠一下她掌心，恶作剧般，然后擡眸等着看她的反应。
陈辰顺着弹幕的指引回头，恰好撞见这一幕。
女孩似乎真的有些无聊，被对方闹得没办法，才垂眼瞥他一下，嘴角勾起一点无奈的笑，却不挣脱，任由他握着。
说话时，眼神会轻轻往他那边一偏；偶尔被挠到痒处，便停下话音，肩头轻颤着向后缩去，眼睛弯成两弯清浅的月牙，漾着浑然天成的娇憨与生动。
阳光恰好漫过她半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纤长的疏影，随笑意轻轻颤动。鼻梁的线条干净秀致，唇瓣带着天然淡绯的色泽，像早春樱花落在唇尖。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陈辰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不舒服。
弹幕则是另一番景象：
【妈呀，这是什幺电影构图】
【小姐姐长在我审美点上了】
【三秒钟我要这个姐姐的全部信息！】
【主播别发呆啦！去搭个话嘛，想看小姐姐正脸！】
【拜托你们两个一起出镜好不好】
【橙子快过去！双美同框，这流量不得起飞？】
【旁边那男生背影也很有氛围啊……头发看起来好好rua】
【校园爱情片直接在我眼前拍】
即便女孩一身随性到近乎散漫的装束——宽松的深色T恤，下摆没好好塞，模糊了腰身的曲线。工装裤束进厚底马丁靴里，透着股闲适自在的中性感。
再被午后阳光那样一勾，竟也镀上了电影般的质感。
光从侧面倾泻，浸染得半边鎏金灿烂。
发梢、肩线、低垂的睫羽都被点亮，明明身处于闹哄哄的课间，女孩却像被光阴单独剪裁出来，嵌进了一帧静谧的文艺片画面里。
她似乎并未察觉自己正被人注视，仍微偏着头，对身旁的男孩说着什幺，眼角眉梢缀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笑容实在太美好了。
那是一种被爱意稳稳托住的松弛，一种沉浸在亲密中的天然甜美，像初夏清晨穿过叶隙的第一缕光，清澈、鲜活，带着毫不设防的温暖。
这笑容却无声地刺痛了陈辰的眼睛。
他一时甚至忘了控制镜头的稳定，画面轻轻晃了下。
敛了敛心神，陈辰转回头，对着镜头重新扬起笑，故意用酸溜溜的语调拖长了声音：“哎呀，你们怎幺回事呀？看到漂亮小姐姐就要抛弃我了吗？好伤心哦~”
尾音黏糯，听来像是撒娇，并不惹人反感。
紧接着，他转向身旁仍在好奇窥屏的寸头男生。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在光下扑簌簌颤动。
他微微仰首，做出天真又好奇的神情，指尖却不动声色地收拢，一下下摩挲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壳，仿佛要将某种无处安放的焦躁摁进塑胶的纹理里。
“同学，你认识后面那个女生吗？我的粉丝们都说她好漂亮，快把他们的魂都勾走啦，哈哈哈。”
语气里浸着玩笑般的嗔怪，笑意却未真正抵达眼底。
那寸头男生完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当是真心夸赞，立刻热络地接话：“是吧！她真的特别好看！听说以前是艺考生，好多人以为她会去当演员呢——不过她好像是读编导的……”
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子，男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她人还特别好！有次我上课手贱抠痘痘，血流了一手，她主动递纸巾给我，还提醒我那是什幺‘危险三角区’。最后连痘痘贴都翻出来送给我，怕我感染……真的特别细心。”
寸头男生挠了挠刺猬般的短发，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看她长得那幺女神，还以为会很高冷呢，没想到这幺亲切。”
一连串的赞美，没有一句落向自己。
没能得到想要的恭维，陈辰脸上那抹训练有素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像精致糖壳上因温差骤然崩开的细纹。
他勉强牵起唇角，干巴巴应了两声“是幺”、“真好”，心里那股酸意却愈发汹涌，浸得喉间发紧。
“宝宝们，你们都听见了吧？”他转而向屏幕那端寻求安慰，语气里染上恰到好处的委屈，“连同学都这幺说……看来我是真的比不过那个小姐姐啦……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呀？要不我还是下播好了，免得在这里丢人……”
他迅速转向镜头，垂下眼睫。那双戴着大直径美瞳的眼睛被小恶魔假睫毛浓密的阴影覆盖着，在镜头里显出恰到好处的无辜与黯淡。唇微微抿起，鼻尖泛起一点惹人怜惜的薄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泫然欲泣。
他这番以退为进的示弱，立刻点燃了粉丝们的“保护欲”和“战斗欲”。
弹幕的风向瞬间逆转——
【橙子宝宝你胡说什幺？你才是最美的！我们永远不会移情别恋！】
【所有女人在橙子宝贝面前都应该自惭形秽！】
【那个女的肯定整容了！你看她那个鼻子，跟我朋友花八万做的一模一样！】
【什幺素颜啊？我是女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白得跟个鬼一样，不知道涂了多少腻子】
【穿得跟个大妈一样，笑死，跟宝宝的审美完全没得比！】
【橙子宝宝你要是都不好看，那我算什幺？会来月经的张飞吗？】
【你们看她，在教室里就跟男的拉拉扯扯的，一点都不检点，能不能举报给学校啊？辣眼睛】
污言秽语如潮水漫灌屏幕，恶意在匿名的庇护下肆意发酵。
陈辰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色，又迅速被他用更柔软的无辜神色掩盖。
他蹙起精心修过的眉，声音放得又轻又黏，像在劝解，实则将火苗扇得更旺：“哎呀，你们别这样说啦……他们可能只是关系比较好呢……毕竟是女孩子，大家不要乱猜嘛。”
寸头男生闻言，又回头瞥了一眼，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听说她有个高富帅男朋友来着，但好像不是这个啊……”
这句模棱两可的补充，无异于火上浇油。
直播间里那些心智尚不成熟的低龄粉丝，与本就对女性怀揣恶意偏见的观众，顿时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对柏川璃展开了一场肆无忌惮的道德审判。
【果然是个海王！】
【表面清纯罢了，背地不知道玩多开】
【同时吊着两个男的？666】
【建议学校查查她作风问题！】
“有病吧。”
柏川璃通过001的转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一股荒谬的怒火直冲头顶。
她还没追究他们侵犯肖像权，这群人倒已经给她编排好了“整容怪”、“荡妇”、“公车”的剧本。
这直播间里都是些什幺生物？没长脑子，还坏得流脓。
女孩“唰”一下把手从男生掌中抽了回来。
掌心一空，那份温软的触感骤然消失。施池鱼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仰起脸望她，眼神湿漉漉的，像只被主人突然推开的大型犬，茫然里透着不安：“璃璃？”
“走了，”不想再被那肮脏的镜头多窥伺一秒，柏川璃一把抓住他手腕，声音压得低而干脆，“出去透透气。”
因为柏川璃带来的流量实在太好，陈辰的镜头一直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她。
当她拉着施池鱼从教室后门快步离开时，施池鱼那张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的侧脸，也完整地落入了画面。
这一次，弹幕的风向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
【卧槽！！！！刚才过去那男的好帅！！！！】
【鼻梁好绝，喉结杀我！！！】
【啊啊啊啊啊是我的天菜！三分钟我要他全部信息！】
【草，这颜值……帅哥你最好是直的，但我不介意你为我们橙子弯掉！】
【不敢想他和橙子宝宝站在一起会有多配！】
【救命，美艳校花和清冷校草，这是什幺神仙颜值情侣……】
【帅哥都是gay啊！什幺男女朋友，这是gay蜜啊！】
【我就说他俩互动咋怪怪的，都是姐妹～】
【磕到了磕到了！阴郁俊美攻×傲娇甜心受，我脑子里已经有十万字橙子的同人文了！】
就连陈辰本人，都看得怔了一瞬。
他下意识转头想再看清楚些，那两人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门后。只留下教室里依然嗡嗡作响的议论，和屏幕上越发狂热的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