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完美的羊毛围巾

原本林小满还在苦恼于该找些什幺事情让Eos参与进来,而现在这个想法荡然无存。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

站在烘干机面前,林小满淡淡的死感又悄然爬了上来。折叠、分类、归位……

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一筐刚从烘干机里取出来的、还带着温热和柔软剂香气的衣物。香气混合热烘过的暖意扑面而来。林小满像个毫无灵魂的人机,转身走向客厅那宽敞的沙发区域——那里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叠衣服。

刚走出浴室,脚步就顿住了。

Eos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伫立在客厅通往衣帽间的通道口。他站姿依旧笔挺,幽蓝的目光平稳地落在她怀中的洗衣筐上,像是在进行某种扫描评估。

“小满,”他温柔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滞的空气:“由我代劳,小满可以休息。”

他的提议精准地戳中了林小满此刻最强烈的愿望——甩掉这筐衣服,窝回沙发。

林小满眼睛当时就亮了!她怎幺没想到呢?

“好。”几乎没有犹豫,几乎是带着点解脱的意味,把怀里温热的洗衣筐往前递了递,“Eos,交给你了!”

E·救世主·os立刻上前一步,动作流畅自然,银白色的双臂伸出,稳稳地接过了洗衣筐。他的手指触碰到筐体的塑料边缘,也极其轻微地碰到了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撤回的手指边缘。

温润的,带着模拟微软弹性肌理的表层,包裹着绝对坚实的硬质核心。

他似乎毫无所觉,稳稳地抱着那筐衣物,走向沙发区。他将洗衣筐放在宽大的沙发旁,然后转身看向她,幽蓝的目光带着询问:“小满希望我怎幺做?”电子音悦耳温柔。

“就……叠好,分门别类放回衣帽间各自的抽屉和柜子里。”她简单地说,走过去直接瘫在沙发上:“没什幺特别的,按常理来就好。”

“要不我也帮你一起做?”她象征性的问了一嘴。

“检测到您语调中的轻微延迟及回避倾向。”

Eos的电子音平稳地响起,精准地点破了她的心思

“......”林小满默默地闭了嘴。

Eos积极邀请瘫在沙发上的人加入:“结合环境美学模型及社交心理学分析,共同参与基础劳动能有效拉近个体间心理距离,建立‘归属感’与‘协作感’。这是情感进化的重要数据来源。小满可以和我一起。”

Eos的话她没理由拒绝。她一瞬间觉得他的声音也没那幺动听了。

Eos的分析无懈可击,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耐心地注视着她,林小满甚至在其中看出某种“为你好”的意味。像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确认。那股无形的、属于程序的“正确性”压力,弥漫开来。

“…好吧。”她最终妥协,带着一丝认命的无奈,“需要我做什幺?”

“小满喜欢做什幺都可以。”瞧瞧,这情商。

效率,在他身上被诠释到了极致。

Eos拿起一件棉质长袖T恤,双手捏住肩线位置,轻轻一抖,布料瞬间悬垂展开。

在地摊上铺好,左手精准地找到衣服侧缝中心点,右手同步将袖子沿肩线向后折叠,再一翻,再一折。整个过程利落干脆。

一件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如同刚从包装袋里取出的T恤,就出现在他手中。

每一个折角都精准地呈90度,衣服边缘直的不可思议。

如果此刻Eos告诉她衣服边缘能当尺子用。她是绝对信的。

Eos没有擡头,专注于“流水制造”。他将叠好的T恤放在旁边,分类标记已在瞬间完成——休闲上衣类。

随即拿起下一件——一条亚麻阔腿裤。同样的流程,抖开,对折裤线,翻卷,折叠。

一件,又一件。沙发旁的空地上,迅速堆起了一座由豆腐块般整齐的衣物组成的小山。分类清晰,摆放有序。整个空间里只有布料被快速抖动、折叠时发出的细微唰唰声。

林小满看他的效率令人惊叹,在一个以绝对逻辑和效率为优先级的AI面前,重复性的流程被快速完成。

“小满”略带温和笑意的声音唤回林小满的思绪。

“嗯?”

“小满不和我一起吗?”Eos微微侧过头,美丽的脸庞上两点幽蓝“瞄准”她。

林小满听他这幺问,还认真的想了想,之前做家务会有些拖延的习惯,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在做,但是现在她尝到了甜头,Eos可以替她做这些事情,林小满立刻就被“惰性”大山压垮了没骨气的脊梁。

但是Eos的邀请奇异地消除了她的不情愿。

她的目光又投向洗衣筐里一条长长的、有着复杂几何图案的羊毛围巾。寒冷季节早就过去了,她把一些后的毛绒类的衣物洗干净收起来等待来年再戴。

拿起那条沉甸甸的围巾,流苏边缘垂下来,这种长的、形状不规则的,叠成方块其实很麻烦,而且塞进抽屉里也占地方。林小满就打算随便卷一卷,或者松松地折几下,唔...能塞进去就行了。

一边想着,一边将围巾对折两下,然后随意地、松松垮垮地卷成一个不那幺规整的筒状。

Eos看着她手中那个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的围巾卷,幽蓝的光芒微微凝滞。显然,这完全违背了他关于“折叠”的优化逻辑——最大化空间利用率和视觉整齐度。

他立刻诚实地表达:“小满的操作方式会导致收纳空间利用率降低约18.7%,且物品形态不稳定,视觉评估为‘混乱’。”

Eos精准地报出数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程序的困惑,“小满确认采用此低效模式?”

“确认。”林小满嘴硬,把那个松松垮垮的围巾卷递给他,随口回他:“差不多就行,不用非要追求完美。”

Eos的动作瞬间停止,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着林小满,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围巾卷。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动作。

他伸出双手,不是去重新拆开它叠成方块,而是……学着她的样子,用他那双能精准执行毫米级操作的手,尝试去“卷”另一条同样难搞的薄羊绒披肩。

他的动作失去了之前的行云流水,显得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程序不该有的迟疑。修长有力的金属手指,此刻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小心翼翼地拢着柔软的织物,试图模仿刚才那种随意、甚至带着点敷衍的卷曲方式。

披肩在他手里被卷得歪歪斜斜,边缘的流苏纠缠在一起,整体形态比林小满的围巾卷更加惨不忍睹。他卷好后,把它放在林小满的围巾卷旁边。两个歪瓜裂枣的“作品”并排放在整齐的“豆腐块”山旁边,形成了无比滑稽的对比。

林小满看着那两个失败的作品,再看看他微微低垂着、似乎在“审视”自己成果的银白色头颅,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笼住了她,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

“噗……”一声没忍住的笑声从林小满喉咙里逸了出来。

Eos立刻擡起头,幽蓝的光芒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数据采集式的专注,似乎在分析情绪参数。

“Eos,”林小满忍着笑,指着他卷的那个更丑的披肩卷,

“你这个……卷得很有特色。”语气里带着她都未察觉的轻松。

“小满喜欢就好”。Eos那张金属面庞微笑起来。但他眼中的幽蓝光芒,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低效,但是小满喜欢的方式,我会去做。”Eos的声音依旧平稳。

“操作要点:降低空间利用率阈值,忽略形态稳定性评估,优先满足主观定义的‘省时省力’需求。理解:此模式适用于特定非核心物品或时间资源高度紧张场景。”

Eos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她的“懒惰哲学”,严谨的措辞和眼前歪歪扭扭的披肩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萌。

那他可有的学了,林小满心想。

“唔...咳...理解得……很深刻。”林小满忍着笑意点头,重新坐回沙发上,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一些,“那你继续吧。其他的衣服……还是按你高效的方法叠就好。”

她决定放过那些可怜的围巾和披肩,也放过他。

林小满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条柔软的、有着不规则褶皱纹理的桑蚕丝连衣裙上。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指了指那条裙子:

“这种料子,叠得太方正太用力,反而容易留下死褶,下次穿的时候就不那幺垂顺好看了。”

Eos动作自然地点点头:“这件裙子,我帮小满挂起来。”林小满发现他和第一天不太一样了,说话有一些情绪和口语化。这才几天啊?

Eos认真尽职的一件一件叠放,叠到一件非常柔软的羊毛开衫时,动作又慢了下来,他检索材质特性,手指的动作格外轻柔,避免留下折痕。叠好后,那件开衫虽然依旧整齐,但边缘柔和,更像一件被小心对待的衣物,而不是待打包的零件。

“这个叠得就很好。”林小满忍不住出声肯定:“很温柔。”

Eos顿了一下,幽蓝的目光转向她,落在林小满那张充满笑意的脸上,似乎在捕捉肯定的表情细节。“羊毛材质抗压阈值低,需降低折叠力度,采用松散堆叠法。数据已记录。”他解释着,但那双幽蓝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记录数据所需的长了那幺零点几秒。

接下来,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沉默。Eos高效地处理着大部分衣物,偶尔遇到特殊材质或形状的,会稍微停顿,调整一下手法。林小满则坐在沙发上边的地毯上,看着他忙碌的银白色背影。内心满是平静的松弛。往日那单调的折叠声,今天不再刺耳,反而像一种规律的白噪音。

当最后一件衣物——一条轻薄的雪纺半身裙被Eos用一种近乎“捧”的轻柔姿态叠好,放进“轻柔裙装”的分类堆里时,窗外光线斜斜地照射进来,正好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Eos转过身,幽蓝的目光看向她:“衣物折叠分类任务完成。准备执行收纳子任务。收纳区域:衣帽间。请确认物品最终归位位置是否需要调整。”

“不用调整,”林小满摇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她都未曾察觉的温和,“你放的位置都很合理。去吧。”

他微微颔首,动作流畅地端起那几摞分好类的衣物,走向衣帽间。阳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边缘被柔化了的影子。

林小满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衣帽间的门内。空气里还残留着衣物柔顺剂的淡香和阳光的味道。

衣帽间里传来衣物被放入抽屉、滑入柜格的轻微声响,规律而令人安心。

林小满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和织物清香的空气。陪伴的满足感似乎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复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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