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但艾达只拧着眉，抿着唇轻微嘶了一声，她用大拇指的指腹揉了揉食指指腹，再将指背抵在鼻尖嗅了一下血液的铁腥味。
血液的味道并不好闻。她有些嫌弃，轻微撇了下嘴角，从口袋里掏出巾帕，打算把手擦干净当做没事发生，只是刚一擡头就撞入了路德维希灰蓝色的眸子。
艾达还在生气，看到路德维希更生气了，她快速敛眸，鼓了鼓一边的腮帮，不想理他，用巾帕随意擦了擦手指，再擦掉琴上的血污，然后将它轻飘飘地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你受伤了。”
艾达刚扔掉被弄脏的巾帕，就听到耳边传来冷冰冰又没什幺起伏的关心，说实话，路德维希的声音很好听，像结冻泉水化掉时那样泠然又喑哑。
艾达猛然吸了一口气，再无声呼出来，她调整好了语气，眯着眸，轻笑。
“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受伤了要包扎的，不能那幺随意对待自己。”，路德维希抿了下绯薄的唇，平静回道，他那被黑沉的碎发半遮掩住的无机质般灰蓝色的眸光里竟然悄然显露出忧虑。
“又不会死，那幺多穷苦人只能吃发酸的面包、捡腐烂的白菜、穿破烂的衣服，也没见他们死掉啊，如果流一点点血就会死也只能算我时运不济，活该如此了，既然路德维希同学那幺关心同学，到时候我死了，一定要记得在我墓前放一束花，我喜欢黄玫瑰，别送其它花。”，艾达伶牙俐齿，语气坦然，像是心思难猜的小狐狸。
“不要这样诅咒自己。”
本来很生气的，但是和路德维希一谈话，艾达又慢慢心平气和起来，她小声嘟囔，“我许的愿望可还没有一个实现的，凭什幺随口的诅咒都能成真了。”
“那你有什幺愿望？”
艾达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路德维希还会接着她的话聊，她自然不可能告诉路德维希自己的愿望的，她运气不好，万一被命运听到，那可都永远不会灵验了。
艾达选择了反问，她轻轻哼了一下，“那路德维希同学的愿望又是什幺呢？不如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呢。”
路德维希沉默了，似乎也不愿意说出来自己的愿望。
也许他说出来，以艾达捉摸不定的性格，说不定真的帮他实现了。
“哼，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愿望，却想要知道我的秘密，路德维希同学，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艾达的声音清脆好听，听不出是真的生气还是有意开玩笑，但其中的轻佻和戏谑还是清晰可见的。
“我有为伤口消毒的药膏，你要涂抹吗？我帮你涂抹一些吧。”，路德维希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掏出药膏，有些生硬转了个话题。
“真的不需要，我没那幺娇气，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了能有什幺大碍。而且我真的不喜欢涂药膏，黏在皮肤上黏黏糊糊的，很恶心，你知道那种恶心的感觉吗，就像是吃了太多糖，喉咙发腻，挠得人直痒痒。”，艾达皱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还愿意理他，看来没生气，路德维希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眉间微蹙的痕迹还没有消退。
艾达无奈，摊开手让他看。
路德维希看到艾达指腹的那一抹血痕已经从鲜红转成淡褐色了，紧蹙的眉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吃糖吗？”
艾达没有反应过来，为什幺话题又转到此了，她懵懵的，眼睛微微睁大。
“嗯？”
路德维希又变戏法般拿出一个三英寸长、一英寸宽、绘着塔罗牌题材的糖盒，递到了艾达手边，“吃糖吗？”，路德维希又看似平静问了一遍，其实心口已经有些慌了，因为他刚刚所有妄图帮忙的请求都被拒绝了，所以急切地想要换一种方法讨好她，生怕艾达觉得他多事恼人。
他的性格本就不讨她喜，再做一些惹她烦扰的事情，就更不知道如何挽回了。
艾达摆了摆手，“谢谢，但我不吃硬糖，硬糖很难咬碎，很恼人。”，说着，她还有点不满地撇了下嘴，纤密的睫毛扑落，嘴角漾起了可爱的酒窝。
“这是软糖，是甘草味的，也许你会喜欢。”，路德维希衣领下的喉结悄然碾着材质微硬的布料滚了滚，有些痒。
艾达眨了眨眼，似乎在考虑，最终还是从路德维希手里接过了，“那我可以多吃几颗吗？”
“都给你。”
艾达咧唇，眼睛清澈明亮，笑容里终于少了许多虚假成分，“那谢谢你啦！我明天也给你带糖，也是超级好吃的软糖！橘子味的，你会喜欢吗？”
被艾达明媚又灿烂的笑晃了神，路德维希瞳孔里有白光划过，让他有一瞬间几乎失去了视觉，当眼前的白光退却，耳边却开始充盈着若即若离的嗡鸣声，他的心脏没有缓冲就开始澎湃不安地疯狂跳动，把胸腔和肋骨都撞到闷痛，他沉迷于这种并不致死的痛意，却不敢被艾达知道，只能紧抿住唇，不让心跳敲击胸腔发出的激烈声音溢出来。
“嗯。”
艾达打开糖盒，解开覆盖在浅褐色糖块上面的锡制糖纸，看了一眼台上的菲欧娜老师，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同学，像是偷吃松果的小松鼠那样，拈了一颗放进口中，腮帮微动，无声咀嚼。
因为从路德维希这里得了好处，艾达又勉为其难地施舍了他几句随意的寒暄。
“路德维希同学也喜欢吃软糖吗？真没想到。”
路德维希不敢明晃晃地长久注视着艾达，他敛眸，额前的碎发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灰蓝色的眸光模糊不清，“还好。”
“咦？还好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艾达顿时来了好奇心，指尖捏着下巴，头倾着，凑近路德维希，探究地直直望向他的眸底，一副小福尔摩斯的样子。
路德维希当然不能承认他随身带糖的原因就只是他观察到艾达喜欢吃。
他也不可能承认他经常在礼拜日和假日前往街区的糖果店，一家家地挑选艾达曾经吃过的同款的糖。
这种心理很正常，就和狂热粉追求银幕上影星的同款发型和衣着一样，似乎拥有了相同的物品，两个人之间的天堑鸿沟就会近一些，而不是水中月那般永远无法触及。
艾达说话的声音不大，只刚好两个人能听到，两个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的脑袋已经快要凑在一起了，在静谧的、都专心做自己事情的教室显得非常显眼。
奥利维娅雕刻琴身好一会儿了，手腕有些酸，想放松一下，擡头就看到她前面窃窃私语的艾达和路德维希，她的眼睛不由得亮了，唇角微微勾起。
她早就发现艾达和路德维希之间微妙的氛围了，艾达对路德维希的好感表现的并不是非常明显，但鉴于她描述一个人时，总是非常客观地将优点和缺点一同述说出来，生怕自己的态度影响到别人的喜恶，但对路德维希却是毫不掩饰的表露反感时，奥利维娅实在很难信任她是心口一致。
其实奥利维娅之前是不怎幺留意路德维希的。
即使他俊朗、完美，有着一双漂亮眼睛，但他的性格太过持重、有序，即使周围都是穿戴举止得体的贵族，也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就好像一位聪明的成年人屈尊和一群孩子打成一团，这让成长于静谧安宁世界的奥利维娅感到不适，在她的刻板印象里，路德维希代表的是审慎、批判、持重，没有任何忏悔机会和过错的世界。
可当她用另一种目光看待路德维希时，她又发现她之前的印象有多错误，路德维希象征的分明是诱惑和未知，他决不会和任和的其他人亲近，却不知缘由地，像信徒一样忠诚于艾达。
奥利维娅轻而易举就发现了路德维希的目光总是在艾达身上，总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