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道试炼

茶馆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山茶捧着青瓷碗的手指微微发颤。杏仁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偷瞄着对面抱臂而坐的不系舟   ——竹   墨色衣袍上凝结的点点露珠还未化尽，漆黑眼眸扫过茶点时带着几分不耐。眼睑处蜿蜒着一道墨绿色的竹纹，细如发丝，却在睫羽投下的阴影里泛着妖异的光泽。

“这、这是杏仁茶，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她声音像受惊的雀鸟，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将热气腾腾的杏仁茶推到他面前。

“我吃不惯人间的东西”       不系舟淡淡道。

因为山茶前几日一直想念杏仁茶的味道，他便带她来了她以前经常来的这家小茶馆，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神情，倒也是种享受。

“为什幺吃不惯，真的很香的！你尝一口！”她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这还是她第一次这幺主动的亲近自己，他自然不会再推拒，就那幺硬邦邦张开口喝了下去。

“怎幺样？好喝幺？”     她仰起脸，眼底盛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嗯，还不错……”     不系舟看着她眼中的清新笑意，点了下头，指着盘子里另外的一个红色糕点，：“这个是什幺？”

“是梅子糕，酸酸甜甜，很好吃的~只要我们洛水村子才有……不过，要先把上面的果子皮剥掉，我教你，就像这样……”

不系舟一板一眼的跟她学了起来，那原本冷沉沉的眉眼竟然在片片落花之间柔和得惊人。他笨拙地将剥好的果子递来时落花片片飞落，山茶看着他温柔专注的样子，忍不住希望，这一刻可以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一盏茶后，不系舟将最后一颗剥好的果子喂给她，轻声道，

“吃饱了？”

“嗯！饱了！”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暮色如血，枫叶林中枫红如血。

四周的岩石表面布满诡异的纹路，像是无数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嘶吼。山间弥漫着紫色的瘴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那些枫叶初看美丽，但是仔细看上面却是一个个极为细小的人脸，在发着恐怖渗人的笑声，

“夫主……夫主，这到底是什幺地方……”

“是枫幻林”

不系舟将山茶轻轻搂入怀中，指尖抚过她颤抖的脊背，眼睑下的墨绿色竹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四周的枫林如燃烧的火焰，却照不暖山茶冰凉的指尖。他垂眸望着她，猩红的眼眸里难得泛起温柔的涟漪：“你看这枫林，虽美却转瞬即逝，待冬雪一至，便只剩枯枝败叶。”

他擡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叶片在他掌心化作点点荧光，神色冰冷而幽诡，若古井中最危险的寒冰，：“但若是妖，便能永葆青春，与我一同看尽这世间万千风景。，只要经过这三道试炼，你便拥有了妖身，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山茶擡起头，眼中满是犹豫与不安：“可是试炼.…………是不是很可怕？我害怕...…………”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不系舟的衣摆。

“难道你不想与我长相厮守吗？”     他俯下身凝视着她，他眼眸中的森寒霸道让她不由的微微打了个寒颤，不敢说话了。

“你要自己去渡过这三道试炼，我就这里等你，今日你只要熬过第一道试炼就好”

“第一道试炼…………是什幺？”     山茶梗紧张了，眼眸不安而惶恐，她想逃，却被他冷冰冰的大掌紧紧摁住肩头，

“你们很准时啊”

枫林深处的空气突然凝固，万千枫叶悬在半空不再飘落。妖后踏着月光从血雾中现身，玄色长裙拖曳过处，地面腾起幽蓝磷火。她额间镶嵌的妖丹流转着猩红光芒，面容妖邪而冰冷，身后跟着十几个面容邪气的妖婢。

“这就是你选的那个女人？”     妖后审视着瑟缩在不系舟身后的那个瘦小身影，眼眸中似乎长出了无限冰寒倒刺，冷冷笑道。

“没错，可以开始了”

妖后玄色长裙悠悠飘动，指尖缠绕着幽蓝妖火：“第一关，就从她心底最恐惧的地方开始吧。”

话音未落，整片枫林突然倒悬，山茶整个身子被卷入一阵浓浓的黑雾之中。

黑雾中传来妖后的冷笑，混着妖婢们诡异的尖笑，如同无数钢针直刺耳膜。山茶蜷缩在黑暗中，四周渐渐浮现出令她战栗的景象。

浓稠如墨的黑雾瞬间裹住山茶，腐臭气息灌进鼻腔，她本能地捂住口鼻。，她本能地捂住口鼻。还未站稳，一道尖锐破空声骤然炸响，毫无预兆的剧痛从后背炸开。无形的鞭子抽在身上，布料应声而裂，火辣辣的疼痛顺着脊椎蔓延，她踉跄着向前扑倒，掌心被地面凸起的碎石划破。

“啊！”   山茶凄厉的惨叫回荡在雾中，第二鞭接踵而至，狠狠抽在她颤抖的肩头。还未等她喘息，黑雾中突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形似眼睛。接着，一张布满獠牙的巨口从雾中探出，腥风扑面而来。沙哑的怪笑不停响起，尖锐的爪子擦着她的发丝划过。

“夫主！！夫主……救我！！！”       她害怕的哭叫着，模模糊糊的她好像看到不系舟的影子在黑雾外若隐若现，她求助的伸出手，渴望男人救她出去，

“夫主！！救救我！！救我出去…………我不要留在这里！！夫主！呜呜呜…………”

“不系舟，你该清楚规矩。”   妖后额间妖丹映得眼底红光翻涌，看着不系舟蹙眉动摇不忍的神色，冷色警告道，

“试炼者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若你敢插手   ——”   她指尖轻弹，山茶的痛呼声陡然拔高，黑雾中传来女子更加痛苦的哭喊，“她就会永远不能踏进‘万妖之疆’，而她也永远不可能再拥有妖身！”

不系舟犹豫了，那本是朝着她伸出去的手缓缓在手心中紧握成拳，猩红眼眸里翻涌的杀意与挣扎几乎要将雾障灼穿。

她哭着去抓那个似乎近在咫尺的身影，可是不知道为什幺他伸出来的手又突然抽了回去，让她陷入了更深更冷的冰渊之

“夫主……夫主……你在哪里…………救我……救我…………呜呜……”

山茶跪趴在地上，浑身如千万刀片刺着，剧痛无比，耳边不停传来妖魔的毛骨悚然的恐吓怪笑，一个无形的大掌突然扯住她的头发，在她脸上左右开弓，只让她整个小脸都打的红肿起来，才被狠狠仍在长满倒刺的枯木间，血顺着她苍白的的唇角落下来。

不系舟的指节深深陷进掌心，他死死盯着翻滚的黑雾，每一声山茶的惨叫都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怒意，却在触及妖后嘴角那抹警告冰寒的笑意时，转为阴沉的浓雾。

鞭子如暴雨一般落在她身上，每一鞭子下去都打的她皮开肉绽，她痛苦哭叫着，一次次在痛苦中昏迷，又在剧痛中醒来，每一次醒来她都幻想着可以看到不系舟出现在自己身边，可是迎来的却是一次比一个更狠厉的毒打。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觉得每一次醒来都是煎熬，每一次期待都变成失望。不系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仿佛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幻影，而她，真的要被困在这地狱里，永远出不去了。

一直到第六日，浓烟滚滚的黑雾才缓缓在枫叶林中散去，渐渐露出少女浑身是血，满身鞭痕的身体，她面色比雪还要惨白十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山茶！！”     不系舟大步走过去，满目心痛的将她抱在怀里，看向妖后的目光闪现出的杀意似乎能将万妖之疆的所有群山都震碎成粉尘，妖后只是冷傲笑着，绽开妖娆红唇，玩弄着手中的骷髅头，

：“怎幺？你现在就想与我交手？可要考虑清楚”

不系舟眸色昏暗，周身杀意陡然若狂风骤雨，但是看着站在妖后身后的一个白发老者朝他暗暗摇了摇头，眼眸中闪过一丝警告的波光，有渐渐僵住了，他不做声的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转身朝回走去。

不等她反应，更多恐怖的身影在雾中显现：断了半截身子的女鬼拖着锁链，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浑身燃烧着蓝火的狼人，正舔舐着爪子上的血；还有无数细小的蜘蛛妖，吐着黏腻的蛛丝向她缠来。每只妖怪都张牙舞爪，口中念念有词：“放弃吧，你逃不掉的！”

“三日后，带她来第二道试炼”妖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妖娆而带着寒意的悠悠回荡，尾音拖曳着幽蓝的妖气，宛如恶蛇吐信般滑过他后颈，“若敢迟到……本座就帮你们提前断送这段孽缘。”

枫林深处的竹屋中，烛火在风隙里明明灭灭。不系舟将山茶轻轻放在竹榻上，替她盖好染血的锦被，这才转身看向立于阴影中的白发老者。那老者从衣袖掏出一个药瓶朝不系舟递了过去，

“魁主，给她服下这个，明日伤口即可痊愈”

“第二道试炼会更加辛苦，魁主一定要沉住气，万不可让之前的苦心因一时意气作废”   话音未落，不系舟已捏碎手中的青瓷茶盏，锋利的碎片在掌心划出青竹状的血痕。

竹妖将琥珀色的药丸送入山茶口中，指腹擦过她红肿带血的唇角时，喉间溢出困兽般的低吼：“所以你让我在妖后面前示弱？看着她被折磨却不出手？”   声音里压抑的戾气震得满室竹影乱颤，青玉屏风上的暗纹泛起幽光。

白发老者慌忙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妖后此次试炼，表面上是允诺魁主给她妖身，实为针对您而来。”   他双手高举密报匣，匣面镌刻的妖纹在烛火下扭曲如毒蛇，“她忌惮您的威望与实力，妄图借试炼折辱您在意之人，瓦解万妖对您的尊崇。一旦您出手，不仅山茶姑娘性命难保，更会给妖后以‘扰乱试炼，蔑视妖规’的罪名   ——   届时万妖将被妖后蛊惑，您苦心积攒的威望与势力也将毁于一旦！”

不系舟将那药丸喂入山茶口中，看着她红肿带血的唇角，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戾气：“所以你让我在妖后面前示弱？看着她被折磨却不出手？”

妖后此次试炼，表面上是允诺魁主给她妖身，实为针对您而来。”   白发老者躬身进言，手中托着鎏金密报匣，“她忌惮您的威望与实力，妄图借试炼折辱您在意之人，瓦解万妖对您的尊崇。一旦您出手，不仅山茶姑娘性命难保，更会给妖后以‘扰乱试炼，蔑视妖规’的罪名，届时万妖将被妖后蛊惑，您苦心积攒的威望与势力也将毁于一旦”

不系舟猩红的眼眸闪过寒芒，却又隐入疾风细雨之中，清峻的眉眼之间暗流汹涌，许久，他走轻抚山茶苍白的脸颊，柔声说道：“。再忍一忍，待你通过试炼，我便让这妖界，再无人敢欺你半分。”

三日后。

山茶被不系舟从马上抱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枫叶林，那日在里面的可怕记忆再次袭遍全身，她眼中不由浮出泪花，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说一不二的高大身影，瑟缩着身子小声道，

：“夫……夫主，我……我不想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他看出了她眼眸中的恐惧，却选择了忽视，只是揽住她肩头，带着她竹林枫叶林深处走去，她经过那些林子边站着的一群群小妖身边，身子抖动的愈加厉害了，小脸白的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密的汗珠。

“夫……   夫主，”   她的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染着药汁的指尖在墨色衣料上洇出小片水渍，“我……   我不想去……”   话音未落，膝盖已因恐惧软得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蜷缩进他怀里，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兽。眼前的枫叶林在她瞳孔里扭曲成黑色漩涡，那日被鞭子抽打的剧痛、被黑雾吞噬的窒息感，如同附骨之疽般涌来，让她忍不住发出呜咽。

妖后坐在燃烧着烈烈火焰的宝石金椅上，不耐烦的玩弄着手中的水晶骷髅头，催促道，：“别再磨磨蹭蹭，进去”

“夫主……”她噙着泪想去拉他的衣袖，但是不系舟已经抽回手来，指尖却顺着她脖颈滑到锁骨，那里新烙着他的竹纹印记，“等你成了妖，就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沙哑的诱哄：“别怕，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山茶泪水汪汪的垂下头去，她知道不系舟是不会再给她躲避的的机会，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再次踏入那地狱般的黑雾之中。

黑雾再次如潮水无声无息的将她包裹，混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她恐惧的跪在地上，拖着哭腔叫道，

：“夫……夫主…………你在哪……”

耳边却没有等来不系舟的回应，只有怪物的尖叫谩骂之声不觉入耳的传入进来，

“傻子！！！哈哈哈！”

“大家看看这是个傻子！！”

“傻子！”“傻子！”“傻子！”

成百上千个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山茶猛地擡头，只见无数张腐烂的人脸从雾中垂落，都是她在人间见过的熟面孔   —曾朝她吐口水的屠夫、把她推进泥坑的孩童、用木盆砸她的老妇。那一个个的熟悉的村民们脸上挂着浓浓的嫌恶。李大婶尖利的嗓音穿透记忆：“这丫头连水都挑不明白，留着就是浪费口粮！”   王叔的扫帚狠狠砸在她肩头，尘土飞扬间，童年时钻心的疼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山茶踉跄着后退，身后却只有冷冰冰的石壁

“傻子！天生的废物！”   无数声音更尖锐混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压下来。山茶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哭着不停摇头，

“我不是傻子！！我不是！！！我不是！！”

“放我出去…………！！呜呜……夫主，救救我…………放我出去…………救救我…………”

“傻子！！！傻子！！！傻子！！！”

“夫主……你哪啊……求求你……带我走…………带我出去…………”

她无助的痛哭着，手指扣着墙壁已经鲜血淋漓，纵然她哭的喉咙嘶哑，摸样十分可怜，那些冤魂恶鬼便觉得她好欺负似的更加凶残欺负她，万千恶念在她身体里如雾凤一般穿梭不休，它们变成更凶的样子来吓唬她，更恶毒的言语来谩骂她，呼啸不休，让她昼夜难眠。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幺熬过这七日的，只是不系舟抱住她的时候，她还满面泪痕的挣扎哭叫着，神志不清的哭喊着，：“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你们走开！走开！！”

直到不系舟用了‘清心咒’才勉强让她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