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铺着织金软毯，赤足踏上去，如踩云端。鲛绡纱幔层层垂落，被不知何处来的暖风撩动，隐约透出榻上斜倚的人影。
宗主赵嬿指尖勾着一只夜光杯，琼浆微晃，映得唇色艳如丹朱。案上玉盘盛着灵果，每一颗都沁着露，咬破时汁水甘甜，却暗藏令人酥麻的醉仙引。
四角香炉吐纳暖烟，不是寻常檀香，而是采自幻情花的秘制香粉，嗅之则心神摇曳，如坠温柔乡。
风月道门，春药像是日常点心一样普遍。
屏风后传来隐约的丝竹声，乐师指尖轻拨，调子旖旎缠绵，却无人看得清奏乐者的面目——或许本就不是人，而是被炼化的精魅。
比起荀音，还是差远了。
禾梧赤足走在织金软毯上，纱幔拂过她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痒。她在距玉榻十步处停下，垂首行礼。
随侍昨晚送来了弟子服，可禾梧看着那零碎布料，还是穿了自己舒适的行装。
赵嬿并未让她起身，只慵懒地晃着杯中酒液。
“擡起头来。”
禾梧依言擡头，对上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眸。
殿内暖香氤氲，她暗自运转心法，保持灵台清明。
“本座不喜欢绕弯子。”赵嬿放下酒杯，指尖轻轻点着案几，“嬿宗看似风光，实则操心的地方没多少。要不是试剑大会在即，本座也不会亲自出面，平日里更是没工夫慢悠悠地培养弟子。”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不过既顶着本座的名号，该有的宝贝你一点也会不少。我给你准备了三样东西，能接住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第一，物。”她指尖一弹，一道金光落入禾梧怀中，竟是一枚雕刻着繁复纹路的金铃，“此乃‘觅良人铃’。摇动时，可感应并召唤方圆百里内元阳充沛者，金绳如千里蛇，供你采补。”
禾梧握着金铃的手指微微收紧。这等邪异之术，竟如此直白地交予她？
“怎幺？觉得邪门？”赵嬿轻笑，“风月道中，弱肉强食乃是铁律。第一次交合不是处的，你采了都嫌嚼不烂。我当初没这点觉悟早就滚下山去了。”
不等禾梧回应，她继续道：“第二，人。边雍南，你既已见过，当知他身份。”
“是，”禾梧声音平稳，“师兄既是传道受业的师长，亦是……彼此修炼路上的磨刀石与护道人。”
赵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明白就好。他元阳未泄，道基稳固，是你现阶段最好的‘资粮’。好好把握，莫要浪费。你们二人是我目前最欣赏的。”
她顿了顿，神色微凝：“第三……术。”
一道红绫自她袖中飞出，如霞光流转，轻轻环绕在禾梧腕间。那红绫触体微凉，却蕴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红袖劫。”禾梧呼吸一滞，这是宗主当年名震修真界的成名绝技！
禾梧行礼，“宗主，这是您的本命术法，禾梧不敢妄夺。”
赵嬿看着她震惊的神色，缓缓道：“我之前将此物交给你，你应该感应到了其中属于我的意志。但现在，本座已下了决定，除了红袖招外，另赐你两只情人纸偶。它们再也不会操纵你，只是化作你的助力。”
禾梧迟疑：“那您……”
赵嬿轻笑：“本座的力量，如今何须借助外物？”
她收敛笑意，目光锐利地看向禾梧：“你修习《种玉玄功》，须得万分谨慎。我凭借它一路突破至化神，然而近年来……已隐隐感到反噬之意。此术道义玄奥，与我当年所走之路虽有相通，却更为凶险。切记，莫要贪功冒进，步我后尘。”
禾梧低头看着腕间红绫，又望向怀中金铃，最后迎上宗主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这三样“礼物”，既是天大的机缘，也是无形的枷锁。
她缓缓握紧金铃，红绫在腕间无风自动。
“弟子……谨记。”
赵嬿说完那三样“礼物”，殿内暖香似乎更浓稠了几分，将方才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语都裹挟其中，沉甸甸地压在禾梧心头。
她指尖还残留着金铃冰凉的触感，腕间红绫无风自动，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
就在禾梧以为这次召见即将结束时，赵嬿却话锋一转，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与莫测。她指尖轻轻一摆，像是拂去不存在的尘埃。
“好了，去吧。去书海洞天把《种玉玄功》的原册取来。三日后，带着你的见解来见我。”她红唇微勾，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那书……有些玄妙，或许，你拿不拿得到，都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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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海洞天并非她想象中的雅致书阁，而是一座位于主峰后山的巨大天然洞穴。洞口藤蔓垂落，隐隐有禁制波动。验过身份玉牌后，禾梧一步踏入，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
与其说是藏书洞，不如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堆积着风月道千年积累的“杂物库”。
洞穴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穹顶有微弱荧光矿石照明，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特殊香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
禾梧定了定神，迈步而入。
洞内并非想象中规整的书架林立，而是别有洞天，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仿佛将整座山腹都掏空了。
光线来自镶嵌在穹顶和四壁的萤石，以及漂浮在半空中、如同鬼火般的灵光团，明明灭灭，映照得整个空间光影陆离。
书籍有的堆积如山，几乎要触到穹顶；有的随意散落在地，被踩踏得边角卷起；更有甚者，被封印在水晶匣中，或是悬浮在特定的法阵光球内，散发着危险或不详的气息。
禾梧的目光扫过，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她看到一本兽皮封面的厚重大书，书名是《迷情大法》，旁边一件绛纱肚兜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不远处，一排玉简被供奉在莲花座上，旁边却堆着几捆画工精湛、内容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卷。更深处，甚至能看到几尊雕刻得栩栩如生、姿态撩人的欢喜佛像，与一些记载着采补秘术的骨片、龟甲混杂在一起。
禁书、法器、丹药、秘宝图录、双修心得、乃至各色助兴之物……千奇百怪，无所不包，全都杂乱无章地堆放在这巨大的山洞里。
历史与欲望，传承与堕落，在这里失去了界限。
“这要从何找起？”禾梧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