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章

纪元578年,夏末。

大雨过后的凤京郊外,夜色沉沉如墨。城市的霓虹与天际的灯火早被抛在身后。自动驾驶的黑色轿车静静驰过蜿蜒山道,毫无声息地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林入口。

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泥土湿滑,苔藓掩路,浓密树影如鬼魅在夜色中晃动。只有远处山岗深处,一盏幽幽的长明灯,仿佛等待着有缘人。

车门自动弹开。

翟沁雪身着一袭玄色斗篷,孤身一人下车。她的手指在感应环上一划,关闭所有追踪与监控,确认此行绝对隐秘。深吸一口带着松柏与泥泞味的冷空气,她快步走入黑暗林径。

脚下泥水溅湿了鞋面。夜风刮过树梢,细枝擦过脸颊,仿佛在给来人警告:这里不是凡俗之地。越往前走,空气越阴凉,耳边不时传来鸟兽夜鸣与不可名状的低语。

终于,穿过浓雾树影,面前现出一座旧时代的茅草小屋。屋前的石阶两侧摆着奇门八卦石阵,中央插着三根冥红蜡烛,火光闪烁间,影子如蛇如鹤,如阴阳流转。

翟沁雪站在石阶下,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毫无保留地解开丝带、衣摆。银白的月光下,她全身赤裸,肌肤在寒夜里微微颤抖。她俯首跪地,将额头贴上石板,将身体伏到最低:「弟子沁雪,谒见玄苍真人——玄觉子大人。」

茅屋内灯光如豆,烟雾袅袅。

木门无声自开,一道长袍老者背影映入眼帘。此人须发皆白,眼神深邃如夜,举止中有一种天人般的淡漠与从容。腰间别着黑玉拂尘,屋内香火袅绕,几枚符篆悬空漂浮。

玄觉子——外号「玄苍真人」,当今世间奇门异术第一人,玄凤共和国真正隐藏的国师。

据传他幼年入道,习遍天下奇术、兵法、心法。曾在东境天山闭关十年,以一己之力化解百年大旱,亦曾一言定天下大势。传说他与前朝各代权臣都暗有交集,然而生死行踪、岁数无人知晓。

正因如此,翟沁雪能从诸王竞争、群雄割据的血腥修罗场里脱颖而出,背后每一步的关键抉择、黑暗手段,无不是玄觉子点拨所致。

今日的女帝,面对这位大人,连头都不敢擡起。

玄觉子只是低头烧香,并未立刻开口。良久,他才缓步走到屋外石阶,居高临下俯视翟沁雪。

「沁雪,登基一百日,天象有变。夜里见你来,想必有事相求?」

翟沁雪额头紧贴地面,双手高举过头,语气极度恭敬:「弟子感念大人慧眼提携,今日登基百日,特来叩谢。若无大人一言指路,今日未必有玄凤国,弟子更不敢妄称万民之主……」

「这话是你该说的吗?」玄觉子语气不带温度,只是袖袍一挥,蓦地四周温度又低了几分。

翟沁雪连忙爬行几步,赤裸的身体沾满泥土,双膝跪得更直、更贴地:「是弟子僭越。今夜叨扰,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指点,玄凤新立,臣下众多小人,百姓未安,未来全靠大人护佑!」

玄觉子缓缓点头,不怒不笑,似乎对她的卑微理所当然。他轻摇拂尘,目光如雾,淡然道:「你知今日国有多危?你知民心可反复?你知五巨头表忠心,却个个都是乱世之狼?」

「弟子明白。」翟沁雪战栗低声,「大人若不点醒,弟子必为权力所害。」

玄觉子忽而侧身,弹指之间石阶上的三枚八卦石自动挪移,阵法更换,红烛忽明忽灭。

「你记得前朝末年,宗室互杀,最终你能一步步扫平异己,夺下国主之位,是谁助你于生死关头?」

他声音压低:「‘大会献策’,‘太子弑父’,‘五巨头倒戈’、‘夜潜云山’……每一步,若非本座布阵、借运、施术、解毒,你今日已是一堆枯骨!」

「弟子不敢忘……」翟沁雪语音哽咽,额头紧贴石板,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弟子今日之命,百姓今日之安,皆因大人一语成鉴!」

玄觉子目光落在她后背鞭痕与膝下瘀青,忽然语气微缓:「你能有此心,也算不负本座苦心。起来吧。」

翟沁雪这才敢擡头,却不敢起身,只是用双膝跪着,一步步爬近玄觉子脚下。她全身泥泞,额角汗水与泥水交织。来到玄觉子面前,她双手合十,高高举起,深深叩首三下:「弟子恳请大人出山,为玄凤镇国国师,日夜在侧,指点江山,守我苍生。」

玄觉子沉吟片刻,最终轻点头:「既然你诚心如此,本座自当应允。不过你要记住,世间成败只在一念。你若有一日忘了今日之心,哪怕国破家亡,本座也绝不回头。」

翟沁雪感激涕零:「弟子誓死感恩,永不敢忘!」

「过来。」玄觉子淡淡招手。

翟沁雪顺从地放下双手,赤裸着身体,一步一步低头爬行到玄觉子膝下。夜色下,她全身的高傲、威仪全都褪去,只有最卑微、最诚恳的臣服。她俯首伏地,长发散落泥地,任由玄觉子一手轻抚过她的后脑与额角。

玄觉子闭上双眼,另一手拈须低语:「你能有今日成就,并非天命所归,而是知进退、知感恩。这一点,胜过前朝百王。」

屋内香烟缭绕,八卦阵法中隐约闪现奇异的光芒。门外林风呼啸,似乎有无数鬼影在山林间出没,证明着这场权力的神秘与不祥。

翟沁雪静静跪伏着,不敢动弹。

玄觉子收回手掌,声音低沉:「回去吧。这世道虽危,亦有转机。你若能忍得住、守得住、改得动,本座自当鼎力相助。若有违誓——」

他语调骤然变冷,「本座必亲自收你性命!」

翟沁雪连连磕头:「弟子不敢忘本,不敢负大人!」

夜色愈浓,林中冥火闪烁。

翟沁雪披衣起身,再深深一拜,转身消失在山林。她知道,这一夜的谒见,将决定玄凤共和国的国运与自己的命运。

玄觉子立于山门,长须随风轻摆,望着女帝远去的背影,目中闪过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这一夜,玄凤共和国的命脉,已牢牢握在这位隐世真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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