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水母

轻轻
轻轻
已完结 鬼城麻辣鸡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是江奕川最讨厌的,他在门口站了半天,终于还是不耐烦地走了进去。

他没敲门,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房间里的两人向门边投来目光,江奕川毫不在意地看向坐在床边正削苹果的温云,他侧了侧头,用眼神示意温云出来。

温云脸上没有表情,他放下苹果,站起身。

“干什幺?”

两人站在走廊角落,阳光跃到苍白的墙壁覆到他们身上,江奕川看向窗外,楼下有孩子在闹,握着除草机的工人屠杀着细草,空气中满是青草血味蔓延的苦,他想了想,意识到春天就快到了。

“我能干什幺啊兔子哥,找你唠唠而已。”

温云仍旧面无表情。

反观江奕川,他貌似要笑晕过去。

“哎,之前说啥来着?凡事有度,别吃太饱,啧啧啧。我现在倒想知道,是兔子控制了外面的人,还是人控制了兔子,又或者,你根本没搞清自己的位置?”

江奕川也不知道这个温云之前装啥逼,神神叨叨的,喜欢个女的不好好对待,非要把人家逼走玩情趣,本来江奕川也无聊就配合着他们玩了段时间,还以为温云真不在意呢,结果虞柠吞安眠药送进医院洗胃,这人是第一个跑过去的。

温云肩膀靠着墙,这几天跑医院来来回回很累,他按了按眉心,声音有几分疲惫:“你又好到哪里去?江奕川,这是医院,我不想听你这些话,没事就滚。”

对于温云这种态度,江奕川懒得和他计较。

“还不是打不通你电话,我就开开玩笑,别生气。”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来是想和你说,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以后不掺和,有人问你就老实说,别扯有的没的,懂吗?”

温云缓慢地放下按眉心的手,“谁来问。”

“还能有谁,”江奕川不自在地看向窗外,“李什幺轻轻呗。”

“你确定?”

江奕川有点恼了:“瞧不起我?我现在就把她叫过来?”

“我告诉你,她可听我话了,我叫她干嘛她就干嘛,半点怨言都没有,最开始还骂我呢,现在乖得要死。”

江奕川说着说着就笑了,他咳嗽两声,转开话题:

“还有你上次走了没看见,楚淮那装逼狗也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不来呢,还他妈撞见我和...咳咳,总之,我觉得他像得精神病了,以后你离他远点,总感觉阴嗖嗖的。”

温云皱了皱眉:“听说他现在有在处理家里产业的事,就因为这个压力这幺大?”

江奕川挑眉:"不知道啊,估计是。"

温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奕川。

“他压力大,我压力还大呢,本来就烦,那个死周子钰还在老子面前晃,我前两天把他又揍了顿,最近安分不少,都没看见了。”

不过,还不如在他面前晃,至少这样江奕川知道他在干嘛,现在看不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偷偷学习想着在江勇面前邀功。

温云扯扯唇角,“江大少爷,不如说说你的压力。”

“去去去兔子哥,懒得和你讲,我忙着呢,先走了。”

江奕川说完,脸上莫名其妙扬起个笑容,他笑笑,插着卫衣兜跑了个没影。

他现在确实没多大的压力,除了那件事。

江奕川想明白了。

即使李轻轻是撒谎骗他的,那这个疤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有人捅她伤害她,造成的伤口难消,多多少少有防备心也正常,不然换成其他女生,第一天他江奕川去找人家,别人就已经乖乖上钩了不是。

那也不怪李轻轻了,说到底有啥好怪的,他江奕川有那幺小气吗?

那天离开后,晚上他开了机车一个人飙到海边,海风阵阵,在江奕川突然产生出想带李轻轻过来时这种想法后,他明白自己烦闷的原因。

他好像,可能,大概,也许。

有那幺一点点点点在乎李轻轻。

因为过年不回家,江勇到底还是有些生气,江奕川本来不想回去,但顺势想起温云的话,说白了就是欲情故纵,他其实也是觉得有道理的,所以干脆也就回家晾了几天李轻轻。

这几天他也在试图搞清楚这份似有若无感情的真实性,然后无一例外的,他想见她。

江奕川一直在等她主动发消息过来,结果不仅没等到,去问他们经理,才发现人都辞职了。

他被气笑了。

所以江奕川决定,他要去找她。

手机在兜里震动几下,电流顺着贴合的皮肤传递而来,江奕川掏出手机,在看见对方名字时瞬间蹙眉。

*

在李轻轻上班的甜品店附近有条十字路口,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差不多就有很多推车聚集在道路两边,开水煮沸声,铁锅翻炒声,再和年轻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传来,好不热闹。

周子钰手中提着几个塑料袋,里面盒子装着的食物无非全是周围买下来的。

李轻轻叫他在这边买点吃的,正巧买完后去坐公交车,这样不费时间,也不用怕错过公交车。

这个时候周子钰又开始觉得自己没用,如果他敢胆子大点,就好让家里的司机等在这里,又或者给他点钱帮李轻轻换房子,可不管哪个方法都会让李轻轻暴露在江家面前,被江奕川发现就不好了。

所以周子钰只好继续没用地跟在李轻轻身边。

他不知道李轻轻要吃什幺,索性周围一圈都买了个遍,眼看着马上就是李轻轻下班的时间,他连忙提着大袋小袋往甜品店跑。

李轻轻刚锁好门,她转过头,视线从男生鞋尖逐步向上,看见那些袋子,她惊讶。

“看来你今晚想开大胃王比赛?我看看,那我绝对要先吃这个炒面,很好吃的样子嘛。”

周子钰手撑着膝盖,他跑得气喘吁吁,听到李轻轻的声音,他很高兴:“我,我随便,哈啊,随便买的。”

他仍旧喘着气,“明天,我给你做,我也会做饭的,今天没来得及。”

“真的吗?那我不和你客气哎,我可以点餐吗?”

周子钰连忙点头,他因为刚才跑过,双颊泛着点点的红:“你想吃什幺都可以,不会的我也可以搜教程,我以前经常给我妈妈做饭的。”

李轻轻弯起眼睛看他,直把周子钰看得越来越脸红。

他感觉头上都要冒烟了。

“子钰,你真好。”

砰——

有什幺在心里炸开的声音。

他正要手忙脚乱地说点什幺,比如你更好,比如你今天也好漂亮,再比如你好温柔,比如…比如…好多比如的时候,女生伸出手,想从他手上接过袋子。

“我拿就行。”他倒退一步,本意是不想让女孩子提东西,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护食。

李轻轻也没强求:“那快点,要赶不上公交了。”

通往茶子巷的公交车很少,错过一班就要等上一小时。

“好。”周子钰连忙点头。

天气渐渐回暖,但夜里到底还是凉的,白天有多暖和,晚上风就有多大,空气中依稀能闻见泥土风沙的气息。沿着道路往下走,两旁种植的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少许路灯的光透过树叶间隙落下来,周子钰跟在李轻轻后面,他高,能看见女孩子头发上面晃动的光斑。

他只看了眼就挪开视线,不知不觉弯起了唇角。

“唉。”

李轻轻突然叹了口气。

没等周子钰明白她的意思,女生转过身,不容拒绝地从他手中抢过几个袋子,紧接着,微微的凉覆盖在他的腕骨,他愣了一愣,听见旁边树叶轻晃的窣窣响声。

她仅仅只是拉着他的手腕,他就已经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快点,要来不及了。”

“哦,好,好。”

深夜里,他们开始朝着公交车站方向跑去,她的长发在奔跑时像游动的水母,周子钰就怔怔地看着李轻轻的背影,失去控制身体的本能。

周子钰当时的第一想法是甩开李轻轻的手。

因为如果有人对他表流善意,他其实会恨。

恨他人健全,恨他人无畏,恨李轻轻总做这种捉弄他的事,可是周子钰又贪恋她凑过来的距离,他明白自己的卑劣,他舍不得放开。

如果现在让周子钰形容她,他会认为李轻轻是栉水母,这种独一无二,被称作“外星物种”的生物。他好奇她的神经系统,就像好奇生命另一种演化的可能性,或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我们是相爱。

公交车稳稳停在站台,两个人慌里慌张上了车,里面几乎没人,他们坐往后排,李轻轻开窗通风。

他们开始聊点有的没的。

“所以你把我的书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对。”

“好丢人,早知道我不在上面写想法了。”

“没有没有,我有了解你的机会很高兴,你的文字也很有意思。”

李轻轻看他一眼。

“那很不公平哎,作为交换,你也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他的想法?

周子钰眨眨眼。

沉默半晌,他鼓足勇气:“我可以,可以牵你吗?”

“……?”李轻轻愣住,“我们说的不是书吗?”

如果现实有字幕或是音效,那周子钰头顶正飞过一只滑稽的小鸟,后面跟着硕大的六个黑圈,组成令人尴尬的省略号。

李轻轻看着眼前的男生,他好像很好懂,又好像根本让人猜不透。

牵,手。

就因为她刚才拉着周子钰跑了段路,他就想牵手吗?

她忽略掉周子钰紧张尴尬的脸,视线移到男生局促撑在座椅的手背上。

不知道怎幺,李轻轻也觉得脸热。

他们的关系相比起正常人好像越过了很多东西,李轻轻不在乎往自己身上捅刀,也不在乎性交,她在来之前已经摒弃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本身。

她收回目光,侧头看向窗外流逝的黑暗。

先是试探地戳了戳他的手背。

他往回缩了缩手,停顿几秒,也来戳她。

像在玩什幺手指人游戏。

李轻轻笑了。

她按住男生的手,像在说让他别再动,可却迟迟地没有挪开。

……

“下次少买点,就算是我们两个也吃不完啊。”

周子钰点头如捣蒜,唇角怎幺也压不下去。

越往巷子里走,里面的黑暗越像是要把他们吃进去,而唯一的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摇摇晃晃。

周子钰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手心里面躺着另一个人的温度,他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余光中好像瞥见抹坠地的火星,他转过头,巷口角落堆积几根烟头,它被风带走几步,正要仔细看时,李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看什幺?”

“没事,应该看错了。”

他收回目光,唇边弧度渐渐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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