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比武审判(上)——黑火与黎明

“瓦里斯……”火炬的强光刺得他眯起眼睛,在那团火焰旁边,一个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他虚弱不堪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史塔克大人,我带了些酒来。”

太监递过酒袋。

奈德·史塔克警惕地注视着,直到瓦里斯无奈自嘲,又亲口验明这不是毒酒,他才试着啜下一口,“这是酒糟。”他觉得自己快吐出来了。

“是啊,不关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太监走卒,酸浆甜酿都得学着咽。大人,您的时辰近了。”

又在说些有的没的。奈德打断他,“我的女儿们怎幺样了?”

“小的那个似乎逃出了城堡,连我的小小鸟儿们都不知道她的踪迹。”

“珊莎呢?”

“仍然是乔佛里的未婚妻。”

一阵沉默——

瓦里斯哼笑了一声,“来吧,大人,你为什幺不问问她——阿波罗妮娅小姐的情况呢?难道您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

奈德当然在乎,但他不敢问。阿波罗妮娅是他的私生女,那张合法化的文书还没有得到北境承认,就被王后连同他的摄政王地位确认书一并撕了。一个私生女没有多少作为人质的价值,而王后和乔佛里都对她心存嫉恨……

他鼓起全身的勇气问,“她……还好吗?”

“说起来真令人难过啊……一个孤零零的少女……”瓦里斯叹道,奈德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眶酸胀得难受,直到他听到这该死的太监接下来的话,“流落街头,自身难保,还一心想着救出她的父亲。”

“所以她没有被兰尼斯特和金袍子捉住?”奈德急切地问。

“当然没有,”瓦里斯轻飘飘地说,“至于你其他的那些手下,首相塔里的都死了,詹姆·兰尼斯特被放了出来;在码头附近的那二十个似乎逃了一半。但十个人不足以改变您的处境,您仍然在劫难逃啊,艾德大人。”

“王后不会杀我,”奈德说,“凯特手里有她兄弟。”

瓦里斯说,“这会儿人也跑了。显然是她让小恶魔溜出了指缝。”

奈德一时间说不出话,“倘若真是这样,那快快割了我的喉咙,帮我做个了结。”酒劲上涌,他身心俱疲,头脑昏沉。

“那怎幺行,阿波罗妮娅小姐要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而且她所做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

“既然你知道她的下落,帮我传话给她,逃走不要管我,尽快回临冬城去,”奈德语气沉重地说,“你能帮她逃走吗?”

“我能……但她不会接受的,”瓦里斯又一次很快地揭过这个话题,“您要知道,王后明天会来拜访您,她知道一头驯服的狼王远比一头死狼有用,可是,咱新登基的跃跃欲试的国王知不知道呢?我看他好像急于见证第一颗同人身分离的头颅啊!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我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耳语……而一旦乔佛里把您的脑袋插在矛尖上,整件事情就无法回头了。令公子带着北境诸侯大军南下。您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孝心可见啊。”

“他们只是孩子。”

“自古英雄出少年,”瓦里斯说,“说了这幺多,事实上我是来跟您做个交易的,艾德大人,我给您指一条生路,不包活,但总比赌乔佛里是个听妈妈话儿的甜心男孩要来的概率大。明天王后来探访的时候,说出她想听的话,向她承诺愿意坦白邪恶的叛国罪行,尊奉乔佛里为真正的国王。然后等到她把你带到众人面前,要您再说一遍的时候,您就可改口要求……”

“等等,你要我撒谎?”

“怎幺,艾德大人这辈子没撒过谎?善意的谎言,为爱撒的谎,一个也没有?”瓦里斯仿佛啧啧称奇。

为爱撒的谎……奈德低下头,心里想到莱安娜,想到琼恩,要是能再看看那孩子,坐下来跟他谈谈心,当然是他愿意付出巨大代价也要去做的。

艾德·史塔克擡头,渴切的希望盖过了他满脸的疲惫与痛苦,“要求什幺?”

钟声浑厚,绵延不绝,如天父呼唤。

当他被两个金袍卫士押送到圣贝勒大教堂前,白色的广场上,一波波人群已如潮水般涌来,一声声“叛徒”、“盗国贼”似喧哗的碎浪溅沫。

奈德的断腿痛得要命,他几乎是被两个卫兵架着推上总主教讲坛的。高高的讲坛前面,聚集了一群骑士和贵族。乔弗里一身大红丝衣和缎子装束,绣满腾跃雄鹿和怒红雄狮,头戴金冠,在人群中最为显眼。王后站在儿子身旁,穿了一袭哀悼的黑礼服;“弑君者”一身干练的暗金皮革套装和绯红披风,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嘲讽的同情,难掩快意。奈德别开目光,看了又看后面的珊莎,她一袭天蓝丝质礼服,一头枣红头发打理成淑女的样式,手腕上带着银手镯,似乎没有受到太多亏待;他先前就已找到圣贝勒雕像下的艾莉亚,并跟黑衣兄弟通了声;他也看见了背叛他的小指头,最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太监瓦里斯,他微不可察地朝他点了点头。

钟声停止,一阵寂静慢慢地笼罩住整个大广场。奈德放弃了寻找阿波罗妮娅身影的念头,她不在或者伪装得很好就够了。

心中默念了一遍瓦里斯的话“仍然有人全心全意地敬爱您啊”,奈德擡头,开口道,“我是艾德·史塔克,临冬城公爵,以及国王之手。我被指控背叛我的国王,我的挚友,劳勃·拜拉席恩;我被指控阴谋废黜并杀害他的儿子,自立为王……是这样吗?这就是我的全部罪行吗?”他回身望向摄政太后和伪王,音量渐小,但仍然有力。

摄政太后瑟曦眯了眯眼,近乎母狮本能的有所察觉,但她的脑筋不足以立即想出那是什幺;而名义上的新王乔佛里毕竟年幼,性子急躁,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快就虚张声势地“认可”了他的说法。

“今天我来到这里,当着天上诸神和地上凡人的面——我否认,我的叛国罪行,我没有背叛我的国王劳勃,我的挚友劳勃·拜拉席恩,我没有阴谋废黜并杀害他的儿子。为了得到公正的审判,我要求比武审判!”奈德特意拔高音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好让在场的所有平民与贵族都听清。

人群中炸出如雷般的嗡鸣,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你这是在找死,艾德大人。”摄政太后唇角弯出一抹冷笑,附在藏不住慌乱的乔佛里耳边低语几句。而他眼中慢慢闪烁起了残忍的兴奋,仿佛稳操胜券,“这可是你要求的,艾德大人。七国最勇武的骑士,詹姆·兰尼斯特爵士会成为我的代理骑士。不过据我所知,你在君临的侍卫都死光了,谁能为您出战呢?还是说,你要亲自上阵,要不要派席尔大学士先给你的腿换个石膏?”

一阵刺耳的哄笑让他感到屈辱,奈德回身,紧张地扫视着人群,无人响应。他不禁怀疑起瓦里斯是不是故意看他笑话,让他最后关头像个蹩脚的士兵一样,毫无尊严地被“弑君者”宰杀?

广场边缘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如麦浪般分开。

一名全身笼罩在黑灰色斗篷底下的神秘人,骑马而来。一时间,艾德·史塔克以为是他在长城外失踪的弟弟,千里迢迢赶来相救。

不过那人下了马,奈德立即就知道这不是班杨。神秘人的个子比班杨矮上一个头。

“我愿为艾德·史塔克而战。”声音从斗篷下传出,显然是经过了伪装,压沉了音色。

瓦里斯到底安排了谁?那次黑牢里的交谈,奈德问过瓦里斯,可对方含糊其辞,就是不肯说。只告诉他那位愿意为他出战的代理骑士,全心全意地对他敬爱有加,要是能赢下比武审判不惜为他付出生命,并且剑术水平绝不逊色于“弑君者”。

此时的兰尼斯特雄狮,已经在两个侍从的服务下,穿好全套的锁子甲、颈甲,厚重的钢甲,金属圆碟保护着手臂和胸膛铠甲的交界处,腰部到大腿都罩着一件金属裙,头盔是标准的兰尼斯特狮盔,整副盔甲都镀上了金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反观那个神秘骑士,脱掉斗篷后,轻装便甲得浑身破绽,唯一的金属是带护鼻的半罩圆盔,以及上拉得掩盖半张脸的颈甲。或许再算上腰部的金属挂扣,用来系扣两柄长剑。目光落此,奈德不免察觉此人的腰部过分纤细。

奈德完全看不出胜算在哪里,詹姆·兰尼斯特是维斯特洛大陆公认的剑术高手,现世中少有人强于他。在装备和身形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这个瓦里斯安排的神秘骑士,怎幺可能取胜呢?

直到宣告着审判开始的钟声敲响——

神秘骑士抽出腰间双剑,龙吟般的低吼与水晶琉璃般的清鸣交织着,回荡在整个广场。

奈德惊异地看到,在神秘骑士的双手中,左手紧握的瓦雷利亚钢剑通体漆黑,是巨龙贝勒里恩的火焰铸造此番色泽;而右手所持之剑,苍白的剑身在阳光下仿佛蕴含生命。无需思索,奈德直接认出它。他曾与这柄剑的主人对战。

“黑火与黎明,”讲坛下,空出来的比武场中,詹姆·兰尼斯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举剑横出右肩,“这曾是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和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的剑,你这家伙从哪里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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