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商业区,一路散步到文教区。有些哨兵与向导,在塔内定居,结婚生子,这是塔内一部分小孩的来源;另一部分小孩,则是从小便被确认了是“向导”或“哨兵”,直接被接入塔内,接受专业的教育。这类孩子与塔内的普通孩子,上的是不同的学校,但学校之间也常常有联谊活动,因此双方之间并无太大隔阂。
这个时间点,学校本应放学,南岑却听见了歌声与乐声。它们越过校园高墙,叮叮咚咚地泼洒到街道上。南岑看唐晓翼,他也正好移来视线,偏偏头:“想进去看看吗?”
南岑点了点头:“……我们能进去?”她记得出入学校需要专用证件,而她没有。……难道唐晓翼有?
“不能。”唐晓翼擡头看了看墙顶,“但我们可以翻墙进去。”
他身材高大,在墙下伸长手臂,手掌就能触及到墙顶。南岑试了试,她的指尖都离墙顶尚有一段距离,她悄悄地踮踮脚,又索性明目张胆地跳起,顺利拍到墙顶。
她转头看看唐晓翼……看着他轻松地上到墙顶,身手利落、姿态矫健。然后他在墙头蹲下|身,朝她伸出手,把她拉到墙顶上。
他指腹带着厚厚的茧,粗粝地摩擦着抵在南岑皮肤上,而他单手提起她整个人,好似不费吹灰之力,平淡又随意。南岑在墙顶站稳,率先跳下去的唐晓翼转身来接应她,伸长手臂作出准备姿态。
这点高度,南岑还是有安全落地的底气的。她看准他旁边的空地,纵身一跃,转瞬间落到实地,微微屈膝以缓解冲击力。
唐晓翼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极有目的性地向某栋建筑物走去,南岑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她好奇地四处张望,忽地被唐晓翼拉到身边:“你想被警卫盘问不成?别像刚进城的乡下人一样。”
“……我又没来过塔内的学校。你来过?”南岑问他。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后慢慢地说道:“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当然读过这所学校。”
“?”南岑意外又茫然,下意识想追问,旋即便意识到不合适:唐晓翼并无义务或者必要,需要对她这位同事说明自己的历史。换言之,连他的档案都不曾记述的、唐晓翼的一部分人生,本来就不对她这样的外人开放。
她住了口,尽可能地管束住自己的好奇心,随同唐晓翼穿过草坪,进去那座建筑。甫一进门,南岑便明白了这栋建筑的功能:这里是一座礼堂,专门设来表演文娱节目、举办大型典礼。此时此刻,礼堂里正在演出一场话剧。
唐晓翼领着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确保满场热切期待的家长能成为他们完美的屏障。南岑尝试把手从他掌中抽出,他好似惊觉,连忙松了手,她得以自由。
南岑本想专心观赏台上话剧,不料身畔哨兵压低了声音,同她对话:“下次,我是说下一次,如果遇到刚刚那种情况,你可以放心地依靠我。我们是同事,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也是我的工作内容。”
“但我觉得刚才没必要依赖你。”讲到这里,南岑顿住,侧过脸看着他,“……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可我也希望你知道,向导并不如你们哨兵所想的那样……娇弱?”
唐晓翼咧嘴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挣扎前便松开。他嗤笑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手腕都没我的手腕一半粗,还不算娇弱?预备向导,你可能不知道正式工作后我们要面对什幺,但我希望你及早养成习惯:遇到与自身相关的事情,首先考虑自我保护。而我,我就是绝佳的工具人,任凭你差遣:因为我们是同事。”
南岑想了想,也许该对他说声谢谢:多谢你这幺看重我这条命,明明我自己也不是很在乎。
又想,也许她现在确实该稍微重视一下自身安全……毕竟,若是她死了,唐晓翼不就变成了丧偶期的哨兵?尽管他们从未真正结合。据说丧偶期的哨兵或者向导都很难熬,南岑是个偶尔善良的人,不太爱给别人添麻烦:比如让唐晓翼变成鳏夫。
于是南岑真诚地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答应是一回事,怎幺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时,二人脑海中的想法惊人的一致。
因为演员都还是学生,话剧重童趣而轻哲思,观者只觉轻松有趣,观众席时不时因台上演员的失误而发出一阵笑声,整座礼堂的氛围十分愉快。南岑也被这种气氛感染,饶有兴味地观看着演出,压低声音问唐晓翼:“你上学时,参加过这样的话剧吗?”
得来他理所应当的回答:“当然,我当时还因为表现优异,被评为话剧之星呢。”言辞之间颇有傲意。
“你演的什幺?”南岑难免好奇。
唐晓翼蹙起眉头,作着回忆:“我记得,当时那出话剧的剧情是勇者打恶龙救公主,我就是那只被揍的恶龙,因为演得太像地道的反派,所以就被评为话剧之星了。”
南岑看他,细细打量他的眉目,赞成地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你长得就很反派。”
唐晓翼原本正双手抱胸,在看话剧,闻言转过头,装出凶恶的表情,朝南岑晃一晃。南岑却觉得这像大狗示威,凶狠有余,更多像另类的撒娇。她不自觉伸手出去,揉了一把唐晓翼的头发。
他整个人顿住,几秒钟后才想起来要偏头躲开,而南岑也意识到此举过分亲昵,讪讪地收回手。一时二人间沉默下来。
“……不好意思。”南岑还是这幺说。
唐晓翼别过脸,大半张脸隐没在礼堂的阴影里,她听见他接了一句:“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