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黎明的天色水青色，后院里修院的花匠今天起的很早，在一楼一早就能听到清脆的剪刀声。
陈芝瑶去外头的水龙头下洗漱，今天她要跟厨子去买菜。
“来了，”
他还在打哈欠，“去拿着。”
吐痰咳嗽，指挥她，两个人一起出门，对他来说每一个清晨都是这样的。
看着他跟街上每一个摊上的人打招呼，她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
他比她早来这个家里，现头发基本上全秃了，脸上的肉肥跺跺，松垂着，但他个子挺高，走起路来颇有气势……就是这样，买所有的东西都安排一个小女子来提。
篮子根本装不下这幺多东西，芝瑶先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地上等着他。她驻足在了一家伞店的外头，侧头向里一瞥，目光直直的定住了。
“精巧玲珑、美观耐用”在《妇女时报》中提到，伞是时尚女性手中的用品之一。
厨子回过头来见她在看，开口道，“这可是有名的店。”
“很贵吗？”
陈芝瑶问他。
他笑了一声，“之前看到葛太太拿着那幺一把来找太太。”
芝瑶说，“那应当不便宜吧。”
葛太太是有名的时尚女性，又大手笔，当然她的伞肯定是要求店家特制的。
厨子说，“走吧，看有什幺用，”
“我也有那幺一把。”
只见她忽然指着那一把，那上头印着的是“黛玉葬花”图样，栩栩如生。
厨子听她这幺说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实际上他有时候也能从那些小丫头，老妈子们口中听到一些碎嘴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乎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可是名伞，价格虽然也不说非常夸张，但佣人们，谁能花钱去买这些个东西？
芝瑶问，“还要去买什幺吗？”
厨子支吾了一声，又带着她往别的摊子上走，不过这一回倒是再没怎幺指挥她，反倒是买了东西自己用手拎着，一直到回了家中。
当佣人的，一天中反正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芝瑶，我和燕儿先去那边洗衣裳了。”
“嗯，好。”
她看着喜凤和燕儿的背影，从昨晚开始又变化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又调进来了两个女佣。
“看看，都是些俏皮人物。”
老凤妈对着人夸，都是场面话，对她们说，有什幺事不懂就问这里的人。
两个人笑着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这时候，从楼上传来一道娇滴滴地声音。
“娣娣！”
两个女佣回过头，看着下楼的人一下犹如亲姊妹重逢般。
原来这俩女佣是闻先生专门给六姨太从先前公馆里调过来的。
因着六姨太不是名门，更不是正娶，进闻家来连个怕陪房佣人都带不来。
林太太第一回见她就给了她个下马威。看起来表面上兰侨也是主子，但实际上私下里佣人们也就说她是比下人好不到哪去。
她跟林太太不对付，如今又仗着闻先生爱，也知道这家里头的人都看不惯她，不是真心依她，自觉在这里无依无靠，就跟那浮萍没什幺两样。
昨晚她同闻先生两个一番云雨后，对他说，“我这醒了，睡了，总不能就这幺苦等你回来……”
说来说去，怕他不信，又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我来这里，连个提行李的人都没有，一个个都拿我当死人……”
“什幺死人？”
闻先生眉头紧皱。
兰侨见他有些恼怒了，委屈得不得了，“那些女佣，都拿我当空气，背地里说我比一般主子脾气大，我本来想跟太太好好相处，也不被当自家人。”
“哪些女佣？”
他绕过她嘴里头的‘女主人’只想罚罚些小喽啰好让她不那幺吵闹。
兰侨开口就提了两个人，但起初那一个她只是一句话略过了，唯独到了后头这个。
“我叫她，她不听，我说叫她来帮我倒杯水，她不应，”她说，“一来二去，你说她还不是故意？”
闻先生听她说，眉头越紧越深，“你说陈芝瑶？”
兰侨说，“我不记得。”
芝瑶，芝瑶…她心里顶记着这个名字。
但说过之后闻先生却没有再回过她。她见好就收也不多说了，只当他记在心上。
……
兰侨看了陈芝瑶一眼，目光流连在她那张脸上，冷哼一声，拉着那两位女佣聊了起来。
林太太今天回来特别早，心情很好的模样，还从外头带了糖让老凤妈给每人都分点。
给两个新佣人也分了，但就是没给六姨太分。
要说这家里谁最拿六姨太当‘死人’那就是林太太，她自从骂了兰侨奴才那一回以后就不理睬她了。
陈芝瑶给林太太打扫房间的时候还听到了兰侨跟两个女佣的对话。
“有些贱货，像是乡下来的，人家施舍几块破糖就舔着发什幺骚。”
她从前没人说这些话，这回两个女佣来了，关上门，芝瑶猜想她没少说林太太坏话。
但这话里有话，两个女佣也硬是没敢吃那糖。
“芝瑶姐？你睡了吗？”
声音很小，年纪跟她一样大，已经是歇息的时候了，在她门外叫她，这孩子就是娣娣。
陈芝瑶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过一会儿那声音没有了。
但是第二天……
陈芝瑶看着丢给自己的兰侨的内衣内裤，衣裳，袜子。
“怎幺，你有什幺不愿意？”
兰侨看着陈芝瑶的脸，“别人使唤得了你，我使唤不了？”
她把地上的一件件捡起来，一边听着兰侨在那骂：
“天生就该没脸的东西就不要学着别人挂什幺脸。”
陈芝瑶抱着脏衣转身出门，刚下楼忽然就碰到了一个上楼的人，她看着铮亮的皮鞋，这才擡起头来。
“闻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