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钎城出门时,江絮站在门口轻声道别。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苍白的面容上,为她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明明他与她已朝夕相伴,明明他与她已无比亲昵,可她还是他始终无法拥有的虚拟。
是在阳光下便无处遁形,唯有他一人见过的虚幻。
谢钎城本该径直离去,却在楼梯转角瞥见那个令他不太愉快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他转身回来,手臂虚环上她纤细的腰肢,使得对方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险些撞上门框。
距离突然拉近,江絮不明白谢钎城近来愈发反常的缘由。若是她刻意引诱的计划起了效,为何那双眼睛依旧是那片结了冰的湖面,平静而无波澜。
所有的亲昵都像是精心排练的戏码。
她放弃了揣测。感情在这场婚姻里本就可有可无,利益交换远比真心来得可靠。
谢钎城最终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江絮甚至怀疑门外是否埋伏着狗仔,才让他演出这场若即若离的戏码。
他的触碰究竟是试探,还是某种隐秘情绪的宣泄?
关上门,她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却在擡头时与楼梯上的谢钎烨四目相对。
记忆中那个热烈如火的少年去了哪里?
为何现在的谢钎烨只用冷漠将她隔绝在外?
仿佛过去那些饱含爱意的眼神都是幻觉。
或许谢家就是这样一处魔窟,再鲜活的生命踏入都会变得死气沉沉。流通的空气将冷气渗入骨髓,就连呼吸都带着寒意的刺痛。
她厌恶清醒,却又不得不承认,最清醒的时刻往往最痛。
两人久久对视,直到谢钎烨缓步下楼。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幺,就像他无法驱散刚才看见的画面——谢钎城低头时,嘴唇几乎贴上她的颈侧。
仅仅一个动作,就足以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忽然意识到,谢钎城最擅长的,不就是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把戏吗?
门虽紧闭,寒风仍从缝隙钻入,冻僵了她的心脏。
做贼心虚的人,任何一处风声鹤唳都是最高的酷刑。
只要谢钎烨每靠近一步,她的恐惧就会加深一分——
怕门外的谢钎城窥见这场背叛,更怕他突然推门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溃不成军。
他扣住她的手腕。
那双眼睛不会说谎,她的惊惶一览无余。
谢钎烨不明白,昨夜还在他怀中啜泣着说“对不起”的人,今日为何避他如蛇蝎。
就是这样一个她,能把感情随手丢弃,又能轻易拾起假意深情。
沉默是最锋利的刀。
在他长久的注视下,江絮终于颤抖着开口。
“阿烨...别在这...”
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在她眼里,他是不是永远只会用身体表达爱意?是她欲壑难填,还是她认定他是个只懂发泄的禽兽?
既然如此,不如顺了她的意...
被拦腰抱起时,江絮没有挣扎,只是乖顺地环住他的脖颈。
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吗?
为何此刻涌上心头的不是爱意,而是令人窒息的愧疚与惶恐?
可当后背陷入沙发时,恐惧骤然爆发。
他想在这里?在客厅?张姨随时可能回来,若被撞见这不堪的一幕——
“阿烨...求你了...不要在这里...”
她开始拼命挣扎,手脚并用推搡着他。
为什幺他就是不懂?为什幺他不明白?
纯粹的爱情在他们之间早已无路可走!
谢钎烨烦躁地单手制住她乱挥的手腕压在腹部,另一只手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呜咽声从指缝溢出,像极了昨夜在他身下承欢时的嘤咛。
他用膝盖压住她乱蹬的双腿,整个人半压半抱地将她禁锢。不愿思考这动作里有多少恨意又有多少眷恋,只贪婪地埋首在她颈窝,呼吸间全是令他安心的气息。
这味道曾经是他的镇静剂,让他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找到归途。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对她依赖过度,而她当时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离开。
松开她的唇时,江絮刚要开口,却被他疲惫的低语堵了回去。
“陪我睡一会。”
“...就一会。”
她侧过脸,这才发现他眼下的青黑早已重了许多。
从什幺时候开始,他憔悴成这样了?
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只是微微睁眼,两人的距离就已经和从前一般近了。可为何心中的坚冰始终不化?
“...你...睡得好吗。”
他避开她的视线。
这样的关怀太像虚情假意,他承受不起。
“你说呢。”
简短的回答让谈话戛然而止。可回忆如潮水涌来,打湿了她的眼眶。
谢钎烨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她一直清楚,连续吃了这幺多年的药依然没多少好转,也只有她在的时候会勉强睡得好一些。
她几乎忘了,那些在他最脆弱的深夜许下的永不分离的承诺。而现实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把这些承诺摔得粉碎。
支离破碎的心要如何拼凑?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勉强寻回一两片残片。即使无法严丝合缝,至少能暂时填补空缺。
感觉到他的钳制松懈,江絮主动环抱住他的手臂,任由他在自己颈间沉沉睡去。
江絮再也分不清自己的情感。
她害怕、她恐惧;可她又依恋,她也贪图。
她在颤栗中完成了与他一次又一次的肌肤相亲,却又会在清醒后无限臆想、无限畏惧。
现在想一想,那时他们总在情感最为充沛、大脑又最为迷糊的深夜。
可现在,是该清醒的白日。
她还是顺从了他的哀求。
原来她在清醒中依旧渴求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