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人兽

溃不成生
溃不成生
已完结 流年承雪

齐雪在马车里总闲不住,想看书打发时间,颠簸又易伤眼睛。

她索性将书册一丢,又一次掀开车厢的帘子,探出半个身子。

“薛意,我们到哪儿了?”风声呼啸,她的声音夹杂其中。

“出临安县了。”薛意御马专注,回应简短。

行了一段,齐雪的声音又从他肩后响起:“薛意,我们到哪儿了?”

“我抄了近路,”他微微侧头,“这儿是白池县的荒野地带。”

“薛意,现在……”

“离青花县还有八日路程。”他仿佛预知她的问题,提前答道。

“薛意……”

“我们在……”

“我不是要问这个!”她嗤笑打断。

薛意一怔:“那你想问什幺?”

齐雪的眼睛弯得如一泓月牙泉,擡手轻轻戳了一下他太阳穴:

“我只是想夸你好厉害,竟然这幺快就把地图上的路线背了下来。”

薛意心头一紧,勒紧缰绳的手势微缓,生怕自己不经意间又露了破绽,只干干地应道:

“你的事情,我当然会上心。”

齐雪听得高兴,欢喜地搂住他脖子,在他颊边飞快地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缩回车厢内。

薛意握着缰绳,感受脸上残留的温软触感,唇角微扬。

一路安宁,十日后,二人终于抵达了青花县。

远远望去,青花县的城门便与别处不同。灰白色的巨石垒砌得极高,门楣之上雕刻着古朴繁复的云纹瑞兽。

最为醒目的,是城门正上方钳着一个巨大的石雕兽头,那兽首怒目圆睁,獠牙外露,每一道石刻的纹路都透着一股蛮荒的凶戾之气。

据说这是此地神灵共饲的依人兽,能辨人心忠奸脏净,面相如此凶残,正是为了震慑所有心思不纯的来客。

齐雪只擡头望了一眼,便觉得依人兽石雕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利地洞穿自己。

她心头惊悸,慌忙低下头,下意识拉了拉薛意的衣袖揪紧,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怯瑟:

“那个兽头的眼神……好可怕哦。”

薛意闻言,目光淡淡地扫过那狰狞的兽首,面上却无波澜,什幺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马车驱得快了些。

然而,待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先前那份无形的压迫感悄然消散。

街道两旁,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络地招揽着生意;临街的铺面旗幡招展,各色吃食与玩意儿不比临安县少,市井气息也无二致。

甚至,因官员不敢在此地造次,加之年年风调雨顺,百姓们的神色间更多了几分安居乐业的从容与满足,人人面上洋溢着平和幸福的光彩。

抵达青花县近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寻到驿站将枣红驹安顿妥当。

天色已然昏沉,齐雪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左右张望,眉尖渐渐蹙起:

“这街上……怎幺不见算命摊子的影子?”

薛意默不作声,只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齐雪心中急切,也顾不得他,加快脚步扫视着两侧的铺面,不知不觉竟将薛意落在了身后。待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还在不远处慢慢走着,步履却有些踉跄。

她心下一惊,急忙折返,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你……”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薛意竟在发高烧。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想开口安抚,喉间溢出的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

“……无妨。”

齐雪霎时想通。定是冬日赶路,风寒入体,他却不知强撑了多久,只为不耽误她的事。

酸楚与担忧齐齐涌上心头,她立刻拉着他道:“不找了,我们先去客栈安顿,你得立刻歇下!”

寻了间瞧着干净的客栈,掌柜的提着油灯引他们上楼。楼道狭窄曲折,齐雪扶着薛意,忍不住焦声抱怨:“这楼道怎幺建得如此复杂!”

好不容易进了客房,她赶忙扶薛意躺下,见他脸色苍白,额上尽是虚汗,自己先抹了把眼泪,强自镇定道:

“你好好躺着,我去倒水,再问问掌柜的有没有药。”

夜深时,她小心地将汤药一勺一勺喂入他口中,见他终于沉沉睡去,浑身汗出,高烧渐退,一颗紧揪的心才稍稍安定。

同一轮寒月之下,青花县城门外,一辆马车停驻。

一道高大矜贵的身影踏下车辇。灵隐与乐隐作女眷装扮,头戴垂纱斗笠随侍在侧。

灵隐上前半步,低声道:

“主上,我们早到了两日,是否先知会城主……”

“不必。”男子擡手打断,声线冷澈。

他仰起头,月光惨白,清晰地映亮城门上那尊“依人兽”石雕。

兽瞳怒睁,獠牙森然,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污浊与伪装。寻常人哪怕瞥见一眼,也要心胆俱寒。

他却只是漠然凝视着那足以震慑万邪的凶戾目光,眼底沉静,最终,唇边逸出一丝极淡、极冷的轻笑。

楼下大堂,齐雪安置好薛意,才觉腹中空空。

她下楼要了碗小米粥,忍不住又向掌柜打听:

“请问,您这儿可有一位算命的……?”

掌柜即刻了然:

“你找老时啊?他出摊全看心情!高兴了就在街心支个摊子,不高兴了,任你掘地三尺也寻不着!没人晓得他这会儿宿在哪儿。”

齐雪闻言,难免失望,只好默默走到角落坐下,小口吃着清粥,想着明日再打算。

这时,门口落下道暗影,掌柜眼前一亮,新来的客人虽衣着不显华丽,气度却非比寻常。

她忙堆起笑脸迎上:“客官可是要住店?”

那男子身后跟着两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声音沉着:“一间上房。备最好的酒菜。”

角落里的齐雪听得此言,一口粥险些喷出来,心下暗自嘀咕:

“带了两位姑娘,只要一间房?这男人既要风流又这般吝啬,真是……丢人!”

这边的动静引得那三人侧目。灵隐透过轻纱,认出这冒失女子竟是当日在临安县被殿下马匹误伤之人,不由微微一愣。

慕容冰早已不记得这等微末小事,只瞥见她那副失态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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