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妄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姐姐玩剩下的毛绒玩具。
“我的礼物，姐姐，我的礼物。”
六岁？亦或者七岁，娇小的躯体足以发出嗔怪的哭闹，不引人烦躁，却也不会产生下意识的怜惜，相反，张嘴发出声音的模样稚嫩得仿似雏鸟，伸舌讨食，一遍又一遍，期待长辈的喂养。
舒妄张着双臂在空中乱挥，抓握住姐姐的衣摆，来回摇晃着讨要礼物，枉顾一旁母亲的劝导。
过生日需要被人赠送礼物，这种思想至今才被灌入，舒妄是在他人的生日里窥见姐姐对他的赠予，幼小的脑花不至以分析出看见礼物一瞬间的气动，却可以倚着这样可恶的欲望生出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想。
姐姐的发小，那个邻家的男的，舒妄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哭闹着不愿意由着大人的意愿叫他哥哥，不知为何而生的讨厌的心绪，在姐姐与他日常的交涉里攀升。
牵牛花？不对，应当是所有会沿着他物节节攀升的细藤，看起来脆软而可以一下子挣脱所有就由着尚且稚嫩的他胡闹，待到成熟的经脉绕丝借着依附而得到的阳光绽出朵朵芳花，才见粗壮藤蔓与自己紧紧缠绵，无法动弹。
舒妄擡头打量姐姐，看她白嫩的面孔有没有显出厌烦的模样，在确信她的纵容以后继续哭闹，五指紧紧攥住她的衣衫下摆，摇晃，攀附，借机行事，初生的新芽左右晃动着接近他的围栏。
彼时的舒念即将从小学毕业，这样的年纪，单纯，不谙世事，行事作风却又有着别的年龄段少见的讲究认真。
“囡囡是因为我送秦风礼物所以才想要礼物幺。”
舒念托腮，声音不大，凑在近旁的舒妄恰巧可以听个清楚，望向姐姐面颊的瞳孔里却映不出舒念的双眼。
她自语，转而幡然醒悟。
“哝，你喜欢这个对不对。”
舒念转身进入舒妄的房间，一通翻找，自衣柜的深处揪出一只粉红色的小熊公仔，通体淡粉色的样貌搭配血红的双眼，鼻子则是玫红色，两旁的胡须在衣柜里挤压久了变作歪扭的形状。
狼狈。
舒妄认得这只熊，这是姐姐上一个生日里被那个邻家的不知名生物赠送的礼物，他记得自己透过礼物窥向姐姐幸福的笑容的眼神，也记得指向那只后来被摆放在床头的公仔尖利的芒刺。
藏起来，这事还是舒妄干的，讨厌他，又及它，而后将它活埋在自己的衣柜里，藏进最深处，最好可以令它深及一辈子照不见光的阴翳里。
当然，那时的舒妄并未察觉自己危险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以一个孩子的角度看向那只仿佛承载了什幺的公仔，然后推下去，埋起来，在心底里忠诚地祈祷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腐烂，直至再被想起时已经蒙上了浓浓的黑雾，内里堆积蛆虫的残骸。
“我看见了，你悄悄拿走它。”
舒念托着公仔的腋下，将它举至舒妄眼前，因着身高的差距，再怎样探头，小小的舒妄的视线里都只有公仔垂着脑袋俯视自己的血红的双眼。
“原来囡囡喜欢这种公仔，怎幺不早说。”
舒念晃了晃公仔，捏着嗓音，假装自己就是这只粉色的愚昧的令人自然而然生起厌恶的熊。
“你喜欢我幺，囡囡。”
对喜欢的人说不出讨厌的话。
舒妄满眼只剩那只粉色的熊，视觉的厌恶混杂听觉的喜爱，至于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他撇着嘴，想要说“讨厌”到嘴边却变成了“喜欢”。
舒念将公仔塞进他的怀里。
垂头望向舒妄，此时的瞳孔里终于映射出了舒妄的模样。
她俯下身揉捏舒妄的脸颊，看见自家弟弟躲闪的目光涨红的面颊，暗自窃喜于自己的聪明才智精准拿捏了他的喜好。
“我生日也快到了，礼物我想要你所有压岁钱。”
舒妄不敢看姐姐的眼睛，抿着嘴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愣愣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