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裂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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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白乐

国庆之后,风忽然换了声线。北边过来的干凉把街面吹得像刚擦过的玻璃,日光往下落时不是七月那种滚烫的拍打,而是一块一块地叠在梧桐的叶脉里,薄,硬,带着金粉。楼下桂花开得迟,香气却狠,晚一点回到小区,总能闻见有人把香气从衣服上带进电梯,像把一整段秋天塞进缝里。

董事会的收尾投票在假期后第一周完成。结果像一张按了四方章的纸,干净得没有情节:多顾问并行;L.E.K.   可回,Big   4   继续抽检;另引入一家本土咨询补位;所有外部输入在“分权限、分话题”之下运行,归口   Strategy,IR   复核;“来源合规到人,结论团队化”,此前的《影子输入暂行细则》由试行转正,编号   S-12。

邮件抵达那一刻,宋佳瑜正把   Investor   Day   的最后一段录像从内网下下来剪成短片。屏幕底色极白,字在白上走不出太远,却也不躲。她把结果抄在笔记本的一页右上角,笔画薄,空出左边大半页空白。空白不是留白,是留风。她这段时间越来越明白,制度像墙,墙要厚;呼吸像窗,窗要活。她在墙和窗之间给自己找了一条小小的回廊,走得慢,不撞人。

Strategy   的会开得平静。Big   4   把“交叉验证—治理文件”的结项时间写在白板上,那支黑色马克笔擦过塑料板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像在玻璃上划过一小段秋。新顾问把“窗口与缓冲并存”的句子收紧,口径比六月时听起来顺耳,术语也不再硌齿。宋佳瑜把“分权限、分话题”的图例配色改得更淡,红不那幺红,绿不那幺绿,一切都在“看得见”与“不过度”之间拾起自己的位置。会散,门开一条缝,外面的走廊凉风试探着伸进来,很快又收。

宋佳瑜在午后空下的十分钟里回了李岚的消息。李岚说家里翻出一张旧合影,是她读书那会儿两个人在某个春天的海边,风大,头发乱,笑意大得不像要工作的人。李岚说把这张照片摆回客厅,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回“好”   。李岚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像把一块小石头轻轻放回水底。

傍晚宋佳瑜回到家,鞋底在玄关的瓷砖上刮出很轻的一道声。客厅里只开夜灯,光把桌角和杯沿的线条裁得极整。乔然把钥匙放进瓷碗里,那一声干脆的“叮”,像一个小型的仪式,又像给某件东西划了边界。她转身时笑一下,笑里明显有力气留在原地:“我们今天把投票的结果各自看了?我这边收到   ping,银行端的‘市场观察’会统一口径,不谈人。”

“看了。”宋佳瑜把包放在沙发角,“我会把并行顾问的‘分权限、分话题’落到流程,我们多一条‘影子输入’的留痕提示,夜班小结继续三行。”

“好。”乔然点头。她站在夜灯边上,影子被切成两半,锋利藏在温里,“今晚我不留。我把备用钥匙放在这儿。”她指了一下瓷碗,指尖在空气里停了半秒,“我在附近住,随叫随到。不是监督,是等待。”

这句话落在客厅里,像秋天突然加重的一口气。宋佳瑜   “嗯”了一声,把水倒进杯里,水面在灯下发一条细光。她放稳杯子,擡眼看她:“然然,我们可以先舒服一点。别把每一步都当作证明。”

乔然的笑意瞬间薄了一层,像杯壁上的水汽被风一吹就褪。她把手插进风衣口袋,又抽出来,语气努力往平里落:“我没有要证明。我在退。我已经把‘共享’关了,我把‘替你出面’收掉,我在所有会前先告诉你,我连‘谢谢’都学着不替你说。我不明白,为什幺我退到这儿,你还是要再往后退一步。”

“我没有后退。”宋佳瑜把手掌放在膝上,掌心向上,像给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找落点,“我只是站住。我希望我们别靠得那幺密。我在工作里已经很密了。”

“操,密?”乔然的那一声脏字猛然出来,清脆,像把一根拉得过紧的琴弦折断,“你说‘密’,可你看不见我每天在自己的系统里把自己拆开,把‘我爱你’拆成‘我不要代表你’、‘我先告诉你’、‘我不替你出头’。我一条条地拆,我拆得像一个被一千条细线勒着的人还要笑,还要朝台下点头。你说别靠得那幺密?你要我退到哪里才算不密?”

夜灯的光平静地贴在她的侧脸上,眉骨下面藏着明显的疲惫。宋佳瑜没被那声“操”吓到,她只是把呼吸往下压了半寸,尽量缓慢:“你退得很好。我看见了。可你别把退当成交易。”她顿了一秒,“你问我退到哪里?退到我的背后,不是退到我的心外。你永远以为所有风是冲着“系统”来的,可我们不是系统。你是你,我是我。”

“你在说什幺狗屁哲学。”乔然擡起下颌,锋利全数显形,“我在你背后?我退到你背后你就会往前走?你就不会在某个灰色的、‘若合规请删’的阴影里停得更久?你就不会因为那四个字心跳一阵一阵?”她把“心跳”两个字说得极轻,轻到几乎没有气。

那一瞬的静像窗外的风突然被楼体挡住,屋里只剩下冰箱那点稳定的嗡鸣。宋佳瑜没绕开,她正面按住那道刺:“我承认我会心跳,那是我自己的心。不是别人。你不要拿‘别人’当我的镜子,也不要拿‘镜子’来打我。你爱我,不等于你可以替我的呼吸命名。”

乔然突然笑了,是那种极短、极冷的笑,“好,你诚实。你永远诚实。你每一次都把最刀口上的话放在桌面上,然后退半步,把选择交给我。我他妈的最恨你这样。我宁愿你骗我,哪怕只骗一晚,让我抱着你睡,明天再被打脸。”她向前一步,又在彻底靠近之前硬生生停住,像在悬崖边把脚趾扣进石缝里,“我想要你。现在。你可以说我是控制,你可以说是占有。这是我。”

她们隔着一掌宽的距离站着,彼此呼吸里都有桂花的味。宋佳瑜没后退,也没有上前。她把手弯起来,像以前那样在空气里敲了两下。乔然盯着她的指尖,喉咙上下滚了一次,没回。她把目光从她的指尖擡到她的眼睛上,声线薄得像纸:“这不是和好,这是风口。我现在只会让风进来,不会把它变成拥抱。”

“操,风。”乔然吐出第二个脏字,眼里的湿瞬间被她自己压回去,“那就让它吹。”乔然转身去玄关,拎起包,又放下,从风衣内袋里摸出那串备用钥匙,稳稳当当地放进瓷碗。“叮”一声,瓷音清亮。她站着不动,像让这声响在屋里跑完最后一圈,才回头,“我在附近住。随叫随到。这不是监督,是等待。我会学——”她顿住,嗓音粗了一下,“等也会疼。”

她走到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手,又回身,像临时记起一项家务:“Investor   Day   的剪辑你发我一份?我只看制度部分。”她故意强调了“制度”,锋利缩回去一截,露出疲惫的底色。

“我发你。”宋佳瑜说。声音很稳,“我会先告诉你。”

门开一条缝,走廊的冷风带着香味往屋里压。乔然出去,门轻轻带上,锁舌归位的那声   “咔嗒”   像一枚钉子沿着木纹慢慢走进深处,没用力,却到了头。

屋子一下空了一半。夜灯把她的影子拉长,拉到地毯花纹的尽头,像一条被拉得过细的线,一紧就会断。她没坐,站在桌边把手平摊在桌面上,指尖不冷。呼吸像刚刚换了一个口子,通过更细的地方进出,她不得不把所有动作变慢。

手机亮了一下,是董事会秘书处发来的“并行顾问沟通群”,几家机构的人被拉在一起,头像挤在同一条通知里,名字被统一挤得只剩两个字。她把群提示关掉,另开一个文档,把“分权限、分话题”的条款再压了一遍词:谁管什幺,什幺不该谁管,输入从哪儿来,输出去哪儿落。每一句话都短,不留形容词。形容词会引战,动词才让人走路。

她写到“个人设备避免存留”时停住了,用退格键删去“避免”,改“严禁”。她想起六月那阵自己为了不把窗封死,特意把“严禁”换成“避免”。现在窗开了,墙也厚了,她突然明白,有些门是给风的,有些门是给人心的。给风开门,给人心关门,不矛盾。

把文档发出去,她才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只旧相框,是两个母亲上周聚餐时李岚塞她的,说“放在家里也不占地”。玻璃的右上角有一道极细的裂纹,像蜻蜓的翅脉,顺着光就能看见,背光就看不见。她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没换,按回原位。裂在那里没有碍事,甚至让整张照片显出一种非要留存的意思,要是完美,就不需要被守。

夜更深了。她把夜灯的旋钮往回拧了一点,光细,影也细。她走到阳台,把窗开一小指宽,风从那条缝里挤进来,像一只找路的小兽,先嗅嗅,再挤挤,然后把脊背贴上玻璃。她靠着窗,指尖敲了两下,又把手收回。暗号不是开关,它更像温度计,告诉她屋里还有没有体温。

第二天清晨她早醒,天没亮透,楼下的清洁车在路面上刷出一条浅湿的痕,灰色的天像一块薄薄的铝在头顶铺开。她烧了水,给自己泡了一杯淡到几乎没有味道的茶。茶水靠近唇的时候,她才想起昨晚谁也没吃晚饭,胃里空得像刚被收拾过的抽屉。她把茶放下,切了一块面包,嚼到第三口,手机响,是   IR:“并行顾问的边界图,你那一句‘墙厚,窗活’被     划了重点,让我们按这句整理外宣   Q&A。你介意吗?”

“不介意。”她说,“句子不是旗帜,是路牌。别举,挂着就行。”

对方在电话那头笑,“好。你这个比喻可以借我们用吗?”

“拿去。”她也笑了一下,“记得写‘团队’。”

挂了电话,她把桌上的文件叠好,装进一个浅灰的公文袋。门外有人走过,脚步在地毯上被吞干净,只有电梯开合的“叮”声落下一枚薄圆。她擡手把钥匙丢进碗里,叮的一声,清脆,跟昨晚的一样。她站了一息,又伸手拿出来,放进包里,屋子里只留一把,是为了让某个归来的动作不至于落空。

出门前,她看了一眼相框。裂纹安然在那儿,像一道不会蔓延也不会自愈的季节分界线。她忽然觉得,“裂谷”这个词也不过如此:两岸仍在,风从谷底上来,凉,直,带着草叶子刚被割过的一点苦。她把门轻轻带上,锁舌归位,咔嗒。她走进走廊。感应灯亮了一次,灭。又亮了一次,灭。低头走过时,她想起昨晚乔然的那句等也会疼。她替自己在心里回了一句:疼也要等。不是等人回头,是等自己站稳。

电梯降到一层,门开,有风贴脸。宋佳瑜让司机将车停在家的不远处,她想让早晨的风带给自己清醒。十月的光在楼群之间拉出长长的锋,哪怕只站一秒,也能让人把背脊挺直一点。她把肩带向上提了提,朝   Strategy   的方向走。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把边界图发出去,把并行顾问的日程做成两层权限表,把夜班小结定格成模板,把窗开的缝再掰大一指,够空气进来,也够人不被吹走。她在心里以极快的速度把这些动词排了一遍,最后又加了一个:活。她对自己说:墙要厚,窗要活,人更要活。风从她侧面掠过,像一句没有声音的“在”。她不去抓,让它过去,留下微寒,正好提醒她,季节正在往后翻。她不急。她只把脚步踩到地面最稳的地方,一步一步走进这座城市的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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