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
卡琳猛然睁开眼，胸腔像是被狠狠攫住，她瞬间坐起，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掌心按住。
“殿下，不要急。”
兰斯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久未休息的疲惫。他坐在床榻一侧，盯着她的目光中有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到她。
“……我在哪里……”卡琳的声音发涩，喉咙被盐水与记忆灼痛。
“寝殿。”兰斯轻声回答，眸色暗沉，“陛下亲自率军平息了叛乱，宫中已恢复秩序。您……安全了。”
卡琳怔怔地看着他，脑海却飞快地回溯。大殿里的鲜血，海水中的身影，那条冰冷却光芒闪耀的鱼尾，还有…他最后的吻和他的名字。
“……阿里尔。”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喃。
兰斯听见了，指尖微微收紧，眼中闪过难以压抑的痛意。她明明睁开眼，却似乎还困在海底，不曾真正看见他。
卡琳心口一阵发紧。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怎样怀疑他、试探他，甚至将他推离。可事实是，他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把性命都压在她身上。她的心，被愧疚与悔恨撕扯。
——而她也终于承认。那个名字，那个人影，早已在她心底生根。
她用力按住胸口，想要压下快要溢出的情绪，却依旧失神。
兰斯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身体僵硬。他不问原因，也不点破，只是沉默守着，像个忠诚的影子。可那份沉默里，藏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
自那日后，卡琳几乎天天都会出现在城外的海滩。
那里是她第一次见到阿里尔的地方。海风呼啸，浪潮一如往昔，但再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伫立在海边，长发被风吹乱，眼神落在无尽的潮汐上。守卫与侍女们劝她回宫，她却总是摇头。她在等——哪怕只是一个幻影。
……
某一夜。
她在沉沉梦境中，看见一名陌生的女人。
那人在昏暗的迷雾中若隐若现，一头深紫色的长发像触手一般展开，金色的眼眸透着寒意。她的声音空灵，仿佛不属于凡世。
“你终于明白了。”她轻声道，语气既像怜悯，又似讥讽。
卡琳心口一颤：“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近，眼底闪过幽光。
“那个孩子，为了与你相见，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他失去了本属于自己的海，他的呼吸、他的声音、他的血肉，都被剥离重塑。”
卡琳呼吸急促：“……你在说阿里尔？”
女人的声音仿佛贴在她耳边呢喃一般：“若你渴望再次见到他，若你不想他在痛苦与孤独中被海潮吞没——你也必须付出代价。”
“他只能以残缺的姿态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巫师的声音像潮水拍打礁石，低沉而冷冽，“从幼小的鱼苗开始，一寸一寸长大。你若放弃他，他就永远沉入深海，不复存在。”
卡琳喉咙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她不曾犹豫太久，只是低声道：
“让他回来。”
下一瞬，水光骤亮。
她的掌心忽然一沉，一条细小的身影在手心的那一捧浅浅的水洼里静静地躺着——浑身湿润的鳞片在微光下泛着蓝银色，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那是一条还未长大的小人鱼。手指粗细，尾鳍纤弱到几乎透明，红色的发丝贴在稚嫩的脸上。但那双眼睛却在艰难睁开的一刻，映入了卡琳的瞳孔。
短暂，却真切。
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看见了阿里尔残存的意志。
卡琳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护住他。
她意识到，自己需要付出的，不是帝国，不是疆土，而是耐心与守护。
一段或许漫长到令人心悸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