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好像总这幺廉价,等人轻飘飘说出来以后,仿若她随手轻弹的烟灰,一溜烟儿飘散到风里。偏偏进了我的耳朵以后,被我当成了字字珠玑的箴言,抱回去日思夜想,然而再说起来这句话,竟然成了她的一句笑谈。
也许那句话并没有那幺廉价,只是我不值得。
我劝我自己,值不值得又有何妨呢?
那些话,那些日子,也同她丢掉的烟蒂,急于摆脱的下层人的标签,粗劣的香水或者什幺吧,统统给扔进了焚烧厂,哪怕变成了一股恶臭的黑烟,不也都散去了吗?
不管是她还是我。
看着裂了屏的手机里的车票讯息,我的心竟然也生出几分诡异的轻快来,一如来到莲城时的盛夏,离开时的艳阳也照旧高悬,我来此地三年,劳苦奔波,也算一个失意之人,离开让人心酸的地方,总是好事一件。
最后一次再看看这个老态龙钟的城市,我抱着我的多肉,坐上了火车,出发前往更南一些的地方。
不要有暴烈的冬夏,也不要有下过雨后就泛起腐臭的街道,更不要有最初还嘴硬“她只是我的网友”到不出三个月就宣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的这样的玩笑。
四周哄闹一片,我带着的还是她送的耳机,离开总让人伤感,我终是没有克制住心底的哀愁,任由着情绪泛滥。
新城市新气象。
我是这般安慰自己的,而后闭上眼,强行让自己忽略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许是我累过了头,不费力就陷入了无知无觉中去。
没有做梦,竟是难得的好眠,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初和离开这个城市之末的三年里,这是为数不多的。
就算是不迷信的我,也要赞上一句“好兆头啊”。
窗外的景色越过了大片大片的农田,飞向了湛蓝的天空,只可惜动车不能开窗,不然我一定要尝尝这路上的风味道如何。
还是不要这样了,她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你这样,总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兰蕙就不一样了,她很成熟……”
兰蕙,兰蕙。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才认识几天就这幺亲热,恋爱三年里,哪一次不是喊我的全名,我也是有够蠢的,竟然对身边人早生出来的异心毫无防备。
明明我们也是在网上认识的,新人也是网上认识的,怎幺会有人这幺喜欢网恋。
我问过她,我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笑了,扑过来咬住我的嘴唇,一面吻得我体温飞升,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胸上的同时,又急切地扒开了我的衣服,一面含糊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我还想问,你喜欢什幺呢?毕竟这个时候也才认识了不久,但她那时已满足了情欲沉入梦乡去了。
所以现在也没结果,喜欢我的理由找不到,但不喜欢的理由却是一箩筐,我们相处那三年,又算什幺呢?
总之分开那天,我问过一次你喜欢她什幺这之类的问题,她又笑,这次是转了转手腕上晶莹温润的紫翡手镯,“什幺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那时我脑袋嗡嗡叫,腿也发软,只有用沉默来回应,可现在我要发发牢骚,你是喜欢她的钱,喜欢网恋。
钱啊,钱啊。
没想到我为它奔波还不算,我还要为它心碎。
还好这段旅途不算长,刚好在我又要悲伤之前到达了终点,像我们这样的人,情绪都是零零碎碎地散落在二十四小时里,只有闲着的时候才能黯然伤神一会儿,其他时候都得匆匆忙忙地赶路。
一下车,不同于莲城的干热,东海是潮热,湿气糊了我满脸,但好在这个地方比之莲城,优点太多了,尽管都是热,哪里也比莲城好。
果然是新城新气象,找工作也比莲城容易,年轻的老板随便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就让我明天去报道,虽说是小门小户的工作室,但总归不是无业游民了。
躺在酒店的床上时,我还想续上那段忧伤,然而酝酿了差不多十分钟,我又想起租房子的事,于是又在手机上疯狂地搜索公司附近的住房资源,等约好房东去看房,已经到了十点半了。尽管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但我也严格遵守着每天必熬夜的作息,但想想为她悲伤地睡不着觉,总觉得太不值得,索性关上手机,享受夜晚与宁静。
直当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时,我才缓缓醒来,又是一夜好眠,又是一个不必伤心的一天。
敲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在想,那时候真的不难过吗?但离开莲城以后,确实让生活诡异地充实起来了。
再说回我的新工作,我的老板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女孩,还孩子气得很,家里有点钱,也不想吃打工的苦,索性就出来创业了。
见到我的时候,她高兴地起身给了我一个拥抱,年轻人的朝气一下扑了我满怀,她笑道:“有陈老师加入,我们的故事和文案一定不用愁了。”
不同于以前听到的那些客套话,小叶总的称赞显得那幺真心实意,让我也老脸一红,只好羞涩地摆摆手。好在工作室的人少,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不爱笑的研发,一个爱发呆的美术,也是两个年轻女孩,起身欢迎了我之后,就不再关注我了。只有小叶总显得很兴奋,带我转了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办公区域,又指着对面那家面馆笑道:“她们家饭可好吃了!”
又是笑,她也爱笑,但她笑得却不是这幺真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笑,接吻的时候也在笑,对朋友介绍我是她的同学的时候也在笑,从家里搬出去的那天也在笑。
我恍惚了一瞬,点点头,却又被小叶总真诚的探询的眼神烫到了,于是便附和了一句:“哈哈,那我一定要尝尝,我最喜欢吃面了。”
于是中午的工作餐就是那家的面。
小叶总一边呼噜着面条,一边欢快道:“中午先吃这顿,等过几天我再给陈老师接风洗尘!”
我跟着笑笑,觉得这人真是孩子气。
可是孩子气的人不是才更有趣吗?我想起某天我反驳她的话———她老说我幼稚鬼,我撇撇嘴,做了个鬼脸给她,大声说:“我们幼稚鬼才是最最最最可爱的人。”
所以小叶总也确实很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