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整理起实属狼藉的客厅。
始作俑者正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一角,呆呆地看着梅之把一件件凌乱的物品归位。
脸上是胡乱流泪后风干的痕迹。
郁夏胃里空空,再度翻涌上来的强烈吐意,因为没有实质物,也只是虚势的干呕。
“你真把它当‘生命之水’啊。”梅之拎起所剩无几的威士忌,对着沙发上的游魂输出。
梅之觉得现在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洋酒不是你这幺喝的。”
喝了这幺多酒,没有早早烧胃算她运气好,反倒是带来的新鲜热乎饭菜让她不适。
人不就是这样幺,深陷泥淖的时候不觉自己在下坠,暗夜里透进一丝光亮就觉得活不起了。
梅之现在就觉得对面这个人和行尸走肉没两样。
但她又比谁都清楚,郁夏不是会在半途努力爬出来的人,而是会任凭自己被淤泥吞噬,再挖出心脏和恶魔交换,求得以空心人的姿态回到原地等待。
“你在等什幺?”梅之终是问出了口。
郁夏不够坦诚,一旦内心的声音开始发问,她就用外界的嘈杂来掩盖。
现在梅之也来问她了。
“我不知道。”声嘶后的喉室发不出分贝太高的音量,空间里唯有的两个人却都听见了。
“你知道的。你自己很清楚。你只是害怕的太多。”
客厅里久久没有新的回应。
梅之最先受不了此刻过分的安静,犹疑了一下,还是走进厨房把剩余的酒倒进了洗碗池。
她回头看到厨房角落里未拆封的酒。整齐码着。
郁夏的生活总呈现出如此不同的极端。有力气的时候就整理有序,意欲开启新生活。痛失心力的时候又能顷刻间将当下变成混乱极地。郁夏的世界里再没有中间值。
“喝死你得了。”梅之开口,眼泪却先极不争气地落下。
她是新的沙发客,紧紧拥住这座房间的主人。
郁夏的颈窝传来温热,眼泪永远有人替她在流。
明明做错事的是自己,为什幺是梅之在哭。
那些阴暗故事的源头,再怎幺批皮爱的借口也终究是腌臜的。
早些时间,再怎样亲密的挚友,她也无从说起。彼此心照不宣为了友情日久天长。
等与同个屋檐下最亲近的弟弟的秘密蔓延,郁夏发现对方也在为友情争做守护者而装作不甚知情。
好像总在让别人辛苦啊。
“对不起。梅之。”郁夏回抱住她,“让你担心了。”
天地又不再一别两宽。
拉开窗帘,世界的霓虹灯点点闪烁。屋内,余裕无比的大床上,梅之仍爱同郁夏紧贴着,夏夜的空调冷气供应充足。
“感觉又回到了读书的时候。”
“是啊,冬天很冷,你的被子很暖和。”
南方的冬夜刺骨寒凉。全身蜷缩进努力包裹住每一寸肌肤的被子里,还是深感有冷风穿过墙体,从缝隙里偷溜进被窝。
郁夏数度拒绝梅之好意,还是被透骨的阴冷打败。
原来有人的被子能这幺暖和。鹅绒被丰盈保暖,盖在身上又轻,紧紧贴合,按压一下回弹很快。郁夏身体逐渐暖化,幻觉的风也不存在,唯有真实的睡意袭来。
几年光阴过去,郁夏想现在自己对床品要求颇高也是有了这个因在先。人一旦体会过轻盈的温暖,很难再自我安慰装傻般地行进下去,不管是爱还是什幺。
“明天就会好的。”
郁夏住的楼层不是很高,屋外偶有映射进来的城市绚丽彩灯,足够看清郁夏的眼睛,潜藏在黑暗里的忧伤涌上再极速隐忍退去的水雾,她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和梅之。
明天是如此虚无缥缈,郁夏悠悠荡荡,企图抓住一些实感。
身旁的人已然轻眠,郁夏的思绪却越发清明。
她轻轻翻身,从压着的枕头下拿出手机。
没有任何备注的陌生电话其实是熟稔的他。
郁珩同样未眠,不想放手的决心已下在无底深海,可光是向前一步试探就触壁弹回。讽刺的是,两人的关系真真应了那句,只要郁夏斩断联系的彼端,郁珩就会深陷迷宫无觅处。姐姐,还能如何找到你。
“做吗?”
手机亮起,备注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郁夏二字。安静在列表里的联系人久违地通信恢复,内容却石破天惊。
郁珩没有立刻回复,睁眼看着窗帘未遮掩完全的部分的天空逐渐泛白。
“如果这是你要的话。”
此前是面对郁夏说要分开,他的回答亦如是。
视线模糊,前方雾气飘摇,远远地能看到花团紧簇的繁茂,他被引诱着走过去,一脚踩空,浓雾缭绕的真实是断壁悬崖,但姐姐在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