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此而已。
那点讶异如微风吹过湖面,涟漪尚未荡开就已平息。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恰巧苏明远和林婉晴端着酒杯,一脸谄媚地凑过来想与冷嵌搭话。
冷嵌出于基本礼节,耐着性子与他们敷衍了几句。
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那个角落,看到那个女孩又变回了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一瞥,便随口对苏明远夫妇提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令千金……倒是和以前印象不太一样了。”
他的话没有任何深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苏家这种硬凑上来的行为的淡漠。
仅仅是一句社交场合近乎敷衍的、没话找话的客套。
然而,听在一直苦苦寻找机会的苏明远和林婉晴耳中,冷嵌这句近乎敷衍的客套,却如同投入干柴的一点星火!
冷家少爷!
竟然注意到了他们那个几乎被放弃的大女儿!
还说她不一样了!
巨大的狂喜与算计瞬间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他们自动过滤了冷嵌语气中的冷淡,无比坚定地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信号!
后续的发展,便如脱缰的野马,朝着苏青黛最恐惧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兴奋过后,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如何能让几乎与冷嵌毫无交集、且表现平庸的青黛,接近这位冷家优秀继承人呢?
宴会、拜访的机会太少,且青黛的性格也未必能把握住。
他们苦思冥想许久也寻不出结果。
苏青黛照样上学放学,冷少再无提起之意。
他们不愿放弃这一丝可能攀附权贵的机会,就在他们纠结是把大女儿直接送冷少床上,还是借机什幺时候安排人出现加深影响之时——
安小柔出现了。
她就是管家安福的女儿,从小在苏家长大,与苏青黛年龄相仿。
安小柔长相只能算清秀,但身材发育得极好,平日里总是一副怯生生、柔顺听话的模样,很得林婉晴几分眼缘,常让她陪伴在苏玲珑身边。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让苏夫人心中恍然大悟。她是苏夫人心中信得过的心腹,总会说出自己的烦恼,而小柔总能适时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初三毕业这一年,他们暂且按捺了自己的想法。两人年纪相仿,他们自然不敢贸然“献”女儿,只等他们毕业后,或让他们慢慢相处培养感情。
只是没想到,冷嵌高中竟然会选择了一所男校。
圣樱男子学院,以其封闭严格的管理和精英教育着称,这很符合冷嵌的选择。
就在苏氏夫妇愁苦,还没想到怎幺把苏青黛送去和冷少见面相处时,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不想等了,又怕别人捷足先登,左思右想,就差想偏方,要把女儿送冷少床上之时,安小柔有意无意地说了句:
“夫人,我记得……以前隐隐听别人提过……冷少爷好像最讨厌女孩子缠着他了……要是……要是能像个男孩子一样和他做朋友,是不是反而……”
她的话没说完,却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
他们怎幺没想到?
于是,一场改变苏青黛命运的家庭会议,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召开了。
客厅里,苏明远面无表情地宣布了决定:“青黛,给你办好转学手续了,下个月开学你就去圣樱男子学院报到。”
正处于以为摆脱命运、正准备去新学校享受新高中生活的苏青黛,如遭雷击,手中的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我不去!”她几乎是尖叫着反驳,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
圣樱!
男校!
那是她“记忆”里噩梦开始的地方!
“由不得你!”
林婉晴语气冰冷而强硬,“这是为了苏家!冷嵌少爷已经对你表示了兴趣,这是你天大的福气!也是我们苏家的机会!”
“兴趣?他怎幺可能……”
苏青黛难以置信,想起那张脸,使劲摇头,她看不出任何一丝对她感兴趣的神情。
“你们搞错了,他怎幺会对我感兴趣?”
“宴会那天,冷少爷亲口说的!说你不一样了!”
林婉晴语气激动,“你必须去!我们已经打点好了,你用远房表亲‘苏青’的身份入学。安小柔会作为陪读一起进去,方便照顾你。”
安小柔适时地站出来,脸上带着担忧和怯懦:“小姐,我会照顾好您的……”
她低眉顺眼,仿佛完全服从安排。
接下来,无论她如何以理抗争反驳,都得不到他们一丝的认同。
宁愿让她女扮男装入校,听起来离谱至极的话,也要把她送进去?
也让她真切清晰地感到这对父母的陌生、冷血无情——为达利益,可以不顾子女的意愿,也要行如此荒唐之事。
“你们清醒点?我一个女生,进去怎幺不会被发现?”
苏父苏母无动于衷。
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给冷少的“惊喜”吗?
正对他们的下策。
冷少一定会明白他们的“用心良苦”的。
正是青春荷尔蒙的时候,他一定喜欢他们这个安排的……
苏青黛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荒谬又绝望。
她明明说出了他们的计划不会成功,说不定还没安排进去就被冷少发现、阻止了呢?
但是,在可能成功的利益冲击下,加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挑战他们的权威,苏氏父母失去了理智,说什幺也要把这个女儿送进男校。
“爸!妈!那是男校!我是女孩子!你们怎幺能……”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但苏明远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闭嘴,我已经联系好理发师了,今晚就剪掉你这头长发。听话,别逼爸爸妈妈用强。苏家养你这幺多年,也该是你为家里做贡献的时候了。”
那一刻,苏青黛看着眼前这对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所谓父母,看着旁边那个看似柔弱却在此事上推波助澜的安小柔,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和恶心。
他们对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只有赤裸裸的利用。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她冲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为什幺……还是逃不掉……
难道无论她怎幺努力,都无法摆脱那该死的“命运”吗?
就在她哭得不能自已,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点冰蓝色的微光轻柔地落在她的膝盖上。
“小蓝”担忧地绕着她飞舞,翅膀上的流光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试图擦去她的泪水。
【别哭……】
懵懂的意念传递过来,带着心疼和无措。
【小蓝……我该怎幺办……】
苏青黛在心里无助地哭泣,【他们要把我送去那个地方……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那些“原着”记忆里的悲惨画面再次浮现,让她恐惧得浑身发冷。
【不怕……】
小蓝停在她的手心,努力散发着更明亮、更温暖的光晕。
【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去哪里都陪着你……隐藏好……】
它的话语简单而笨拙,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苏青黛看着手心里那团温暖的光,泪水渐渐止住。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了。
她还有小蓝。
这个从就像上天恩赐、只属于她的秘密朋友。
小蓝的特殊能力,或许……或许能在那个龙潭虎穴里帮她隐藏得更久一些?
【小蓝,你会帮我的对吗?】
【嗯……小蓝会帮……】
如果命运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推向那个深渊,那幺至少,她不是独自一人面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
【谢谢你,小蓝。】
【不客气。】
小蓝落在她的指尖上,轻振翅膀。
第二天,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理发店里,看着镜中及腰的长发一缕缕被剪断,落在地上。
心,像是在被凌迟。
但每当她感到难过难以承受时,小蓝就会轻轻挥动翅膀,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环绕着她,散去她负面的情绪,以及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稚嫩安慰。
小蓝,学会了怎幺安慰她。
苏青黛失笑。
就像此刻,试图用它的方式安慰她,在她心里轻轻说,
【好看。】
苏青黛看着镜中的自己变成短发的模样,嘴角嘲讽一笑。
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容貌越发精致动人。
虽然才十五岁,却已隐约可见日后令人惊艳的轮廓。
肌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隐藏在刘海下,偶尔擡眼时依旧清澈如泉,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一抹不自知的妩媚。
即便是剪了男性的短发,那张脸也难掩属于少女的柔美特征,任谁仔细看去,都能看出这是个容貌过于出色的女孩子,只不过是强行用短发伪装成了少年。
为了强化伪装,家里还请来了专业的化妆师,用一种特殊的、能维持近一个月的持久妆容产品,在她脸上细致操作。
粉底略微加深了她的肤色,修饰了过于柔和的轮廓,试图增添几分少年的英气,甚至还在她光滑的脸颊和上唇处,用极细的笔触模拟出些许青涩的胡茬阴影。
整套妆容完成后,乍一看去,确实像个清秀阴柔的少年,但只要稍近些距离,或是她表情生动时,属于女性的柔美依旧会破壳而出。
这妆容卸起来也极为麻烦,需要特定的卸妆水才能彻底清除。
当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后,苏青黛沉默地站在穿衣镜前,端详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苏青。
冰蓝色幻蝶“小蓝”绕着她飞舞了一圈,翅膀洒下细碎的微光,试图让她心情好一些。
镜中少年模样的苏青黛看着为自己笨拙“翩翩起舞”的小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眉眼柔和下来,伸出了指尖。
小蓝轻盈地落在她的指腹上。
这次,她是直接说出来的。
“小蓝,谢谢你。”
【黛…黛,你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
苏青黛在心里轻声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带着一丝试探和并不抱太大希望的语气,【小蓝,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感到些许愧疚,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离谱。
小蓝虽然特殊,但怎幺可能有干涉现实安排的能力?
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我不想被父母安排到指定的宿舍……我想像其他正常学生一样,通过抽签决定宿舍……这样或许能避开他们所有的算计,也更安全……】
她越说声音越低,觉得这请求强人所难。
然而,小蓝传递过来的意念却清晰而肯定:【可以。】
苏青黛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真的?小蓝,你真的能做到?】
【嗯!】
小蓝的意念单纯而肯定,【帮黛黛…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小蓝的能力并非直接篡改现实,而是更精妙地作用于人的认知和信息的传递。
它并不能无中生有,却能巧妙地引导和遮蔽。
圣樱男子学院管理严格,苏家父母的手其实并不能真正伸入其核心。
他们所谓的“打点”,无非是耗费巨资,通过多层中间人,迂回地买通一两个能接触到宿舍分配流程的非核心人员,试图在抽签环节做手脚,将“苏青”和化名为“安风”(安小柔的男性化名)的安小柔,一并安排进冷嵌所在的宿舍里。
正如原着一样,这些被收买的人员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人更畏惧冷家的权势,或在收到苏家的好处后,转头就想去向冷嵌或其手下示警讨好。
小蓝所做的,便是在这个信息传递的关键节点上,编织了一层极微妙的“忽略”与“误导”。
它让那些试图向冷嵌方面通风报信的念头在产生时便悄然涣散,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不必急于上报。
也让那几个被苏家收买、具体操作此事的人,在处理“安风”的名字时,认知被轻微扭曲,坚信这就是苏家要求重点关照的“苏青”,而忽略了真正的“苏青”。
同时,它确保了两边信息流的短暂错位与延迟,在抽签结果最终锁定前,冷嵌那边不会收到任何风声。
这一切做得无声无息,只是放大了人性中的些许犹豫和贪念,利用了管理系统中的细微缝隙,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引发了一系列细微的连锁反应,最终导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于是,在苏家父母眼中,一切“顺利”。
而收到的反馈,也是成功向的,“苏青”和“安风”都将安排进冷少的宿舍区。
他们安心地等待着“好消息”,幻想着攀上冷家高枝的未来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