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王柏川的视线总会似有若无地落在于容身上。
那目光不像往常那般带着纯粹的占有或审视，反而掺杂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探究，一丝极淡的困惑，甚至还有某种近乎不解的沉吟。
它们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来，不紧，却存在感鲜明。
直把于容看得坐立难安，心底隐隐发毛，连指尖捏着的瓜子都忘了嗑。
楼下赌场喧嚣鼎沸，筹码碰撞声、亢奋呼喊声、荷官冷静的报牌声交织成一片欲望的奏鸣曲，此刻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膜，模糊而遥远。
她默默将手心里那几颗被焐得温热的瓜子放回描金瓷盘里，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摆出一副端正的坐姿，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垂落，专注于楼下那一片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的狂热。
然而，旁边那道目光的存在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灼热，几乎要在她侧脸上烙下印记。
于容忍了又忍，胸腔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勇气终于攒够了分量。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以手支颐，姿态慵懒却依旧气场逼人的男人。
瞬间，毫无防备地，她遭遇了美颜的正面暴击。
暖昧的光线柔和了他面部过于冷硬的线条，长睫微垂，在眼下投落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道看不出情绪的线。
他就那样懒洋洋地看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值得他投注更多精力，唯有她是视线中唯一的焦点。
于容：“……”
内心不受控制地小小尖叫了一下——
有一说一，抛开那阴晴不定的狗脾气和变态的体力不谈，大佬这张脸真是帅得惨绝人寰，每次近距离观看都需要强大的定力才能把持住。
她强迫自己忽略掉那张足以引人犯罪的俊脸，轻轻“咳”了一声，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莫名的凝滞感，语气带着真实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幺了吗？一直看着我。”
她甚至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怀疑是不是刚才吃点心沾上了碎屑，或者妆容不小心花了，“我脸上……有什幺东西吗？”
王柏川缓缓放下了支颐的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瞬间，那股独属于他的、清冽中带着一丝危险压迫感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将她包裹。
彼此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于容甚至能清晰地数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而就在那双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瞳最深处，她似乎捕捉到一抹极淡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灯光玩弄的视觉把戏，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精神紧张而眼花了。
面对如此极具冲击力的美色和诡异的氛围，她居然在……走神了。
觉得自己最近老是看眼花，怀疑眼睛出了问题，想着哪天有空去医院瞧一瞧。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出那面熟悉的透明光屏。
屏幕中央，一张娇靥如花、沉浸于情欲之中的脸庞被无限放大——赫然正是苏青黛！
王柏川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力道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脸固定住，迫使她直面屏幕上那张春情荡漾的脸。
“仔细看看，可有看出什幺？”
虽然画面只聚焦于苏青黛的面部特写，但那伴随着画面同步传来的、娇媚入骨的喘息与呻吟，已足够让人清晰地想象出屏幕之外正在发生的、激烈而香艳的纠缠。
于容的脸蛋“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她的目光羞赧地四处飘忽，本能地想要躲闪这令人面红耳赤的私密场景，却又按捺不住该死的好奇心，余光忍不住偷偷瞥向屏幕。
“咳……”她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变调，“没、没什幺不同啊……就是，长得特别漂亮……”
她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完全是基于最直观的视觉感受。
王柏川：“……”
他沉默了一瞬，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不是问你这个。”
？
于容更加茫然了。
不是问这个？
那问什幺？
难道要她评价一下苏小姐的叫声够不够婉转动听？
还是皮肤看起来够不够滑嫩？
她小心地、带着几分羞怯地又瞥了一眼屏幕，心跳如擂鼓，最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王柏川。
“那……是什幺？”
她是真的不理解这位大佬葫芦里卖的什幺药。
王柏川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那双眼睛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灵魂，审视着她最细微的反应。片刻后，他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
眼底那片深沉的墨色翻涌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种更复杂的、让人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他靠回沙发背，说了句似是而非、仿佛隔着一层迷雾的话：“没什幺了，也许……是时机未至。”
时机？
什幺时机？
于容只觉得一头雾水。
这位大佬说话总是这幺高深莫测，让她这种凡人难以跟上思路。
然而，下一刻，王柏川的眼神似乎微微柔和了下来。
他擡手，指尖轻轻拂过于容的脸颊，那动作甚至称得上一丝温柔，与他平日冷硬的气场截然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王柏川离开了一会儿，让她乖乖待着等待。
后面不知道什幺时候回来。
……
这里到底是什幺地方？
于容在心底无声地问自己。
这个地下空间光怪陆离，充斥着难以理解的科技、奢靡的欲望和隐秘的规则。
但她的好奇心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或许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与他相比，周遭环境的诡异反而显得不那幺重要了。
是哪里又有什幺关系呢？
反正现在的她身不由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索性放空了大脑，不再去深究。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过来。”
王柏川向她伸手。
于容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拨弄着果盘里晶莹的葡萄，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闻言扭过头。
她乖觉地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里。
他的手很大，指骨分明，温暖而干燥，轻易就将她小巧的手完全包裹住。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度从手上传来，她身子一轻，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他拉着转过身，稳稳地安置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跌入那个充斥着冷冽气息却又令人莫名安心的怀抱。
王柏川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轻轻撩开她颊边散落的发丝，指尖偶尔划过她的皮肤，带来细微的战栗。
他低头，深邃的目光凝望着她的眉眼，那眼神专注得仿佛要透过这具皮囊，看到她灵魂最深处的印记，或者说……某种他正在寻找、却尚未显现的东西。
于容还是有些不习惯被他如此专注地凝视，那目光仿佛带有实质的重量，让她无所适从。
身体不自觉地有些僵硬，背脊挺得笔直，试图在这过于亲昵的姿势中保持一点可怜的距离感。
“别紧张，放轻松。”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响在她的耳畔。
同时，那只环在她腰际的手，开始有节奏地、轻柔地上下抚摸着她的手臂外侧。
在他一下一下近乎安抚的动作下，于容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慢慢松弛下来。
方才经历的困惑、尴尬、羞怯以及莫名的紧张，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一种深沉的、源自精神层面的疲惫感逐渐席卷而上，于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可是困了？”
“那就睡吧。”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耳里特别的悦耳，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视野开始模糊……而周边升起的透明罩子，一抹淡色滑落，楼下的喧嚣瞬间没有了声音。
王柏川的怀抱温暖而稳固，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力，敲击着她的耳膜，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挣扎的意识逐渐涣散，她最终放弃了思考，任由自己沉入一片黑暗温暖的混沌之中。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她竟就这样在王柏川的怀里，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王柏川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重量完全依靠在自己身上，变得柔软无力。
他低下头，凝视着于容沉睡的容颜。
褪去了清醒时刻意维持的乖巧，此时的她面容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设防的稚气，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嘴唇微微嘟起，毫无防备。
他就这样静静看了她许久，目光深沉难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黏稠。
忽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来自于容的眉心处。
那里的空气开始产生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如同高温下的气流，泛起层层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一点冰蓝色的微光从涟漪中心渗透出来，柔和却不容忽视。
那点微光逐渐凝聚、拉伸，仿佛有无形的巧手正在精心雕琢。
最终，它化作了一只蝴蝶的形态。
它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纯粹的光晕和精神能量勾勒而成，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梦幻般的冰蓝色泽，仿佛是由万年寒冰的核心雕琢而成，却又散发着温暖的精神波动。
翅膀的边缘闪烁着细微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银白光点，不断生灭，瑰丽而神秘。
而那双翅膀上天然生成的纹路，却复杂深奥到了极致，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变幻，隐隐暗合着某种宇宙间最古老的韵律——时间的韵律。
这就是深埋在于容灵魂深处，也许因为他们多次亲密接触而相互逐渐影响后，被引动牵引出，得以显化而出的——“意识蝶”。
王柏川的瞳孔微动。
即使心中早已有所预料，甚至某种程度上是他刻意引导促成了这一刻的到来，但亲眼见证这超脱凡俗认知的美丽存在自她身上诞生，依旧在他心中激起难以言喻的波澜。
这就是藏在她这具看似普通凡人躯壳下的真实碎片之一吗？
如此脆弱美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却又蕴含着跨越世界壁垒的磅礴神秘。
这份独特的气息，他并非第一次感知。
在他记忆尚未封印之时，他曾在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感应到过类似的存在如同流星般划过这个世界的规则之网，那细微却独特的涟漪触动了他深藏的本源意识。
某种程度上，那也是促使他最终决定封印记忆与能力，以“王柏川”的身份彻底沉入凡尘体验的诱因之一——他想找到那丝奇异涟漪的源头，想弄明白那是什幺。
如今，这源头正安静地沉睡在他怀中，并且，她灵魂的一部分，正以如此梦幻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
他缓缓擡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向那只仿佛刚刚诞生、还对周遭一切感到茫然与新奇的意识蝶。
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
然而，就在他那蕴含着至高力量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梦幻蝶翼的瞬间，意识蝶仿佛感受到了惊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冰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
随即，那对流淌着时间纹路的翅膀猛地一振！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规则的轻微嗡鸣响起。
以意识蝶为中心，周遭的空间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塌陷和重组，荡开一圈圈无声却扭曲现实的波纹。
冰蓝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强烈，璀璨却不刺眼，将这一小片角落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王柏川的手定格在半空，没再前进分毫。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意识蝶在那时间与空间规则短暂紊乱形成的波纹中心，变得模糊而透明。
下一秒，它便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滴，倏然消散，彻底消失不见。
连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切实连接在于容本体之上的精神链接。
它遵循着自我保护与探索的双重本能，遁入了无形的时间缝隙，前往了它所感应到的、与于容有着深刻因果联结的时空坐标。
王柏川缓缓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在于容安睡的脸上。
她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对发生在她灵魂层面的、这惊心动魄的一切毫无所知，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寻常的深眠。
王柏川看着冰蓝色幻蝶消失的身影，恍然的勾起了嘴角，拇指揉着于容的眉心。
“是时间的能力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时候的你……”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