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窗外的风正卷着乌云往这边压,部门经理陪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年纪稍长,大概是四十岁左右的警察,神色沉稳,看上去有点凶神恶煞,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警察,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似乎刚出警校不久,肩章显示着他初出茅庐的身份,身姿笔挺,面容俊朗,眼神清澈明亮,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笔。
“各位同事,打扰一下。”经理叫停了所有人手上的工作,“这两位是市局刑警支队的同志,想就顾总的事情向大家了解些情况,希望大家积极配合。”
年长的警察清了清嗓子,说了些例行公事的开场白。
他提了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麻烦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单独问。”
经理点头答应,被叫到名字的人会跟着警察去到旁边临时辟出的小会议室。
门关上后,外面的人只能听见隐约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勾得人心里发慌。
办公室里的键盘声变得稀疏落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感。
第一个被叫进去的是张姐,出来时眼眶红红的,坐在工位上半天没动。
接着是小周,进去没十分钟就哭着出来了,手里攥着纸巾,肩膀一抽一抽的大家都看得出来,两个人都被吓得不轻。
终于,很快叫到了李溶溶的名字。
李溶溶站起身,在同事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安静地走向小会议室。
室内,她见到了两位警察。看起来问话主要由此前年长警察主导,年轻警察则负责记录。
见她进来,年轻警察擡了擡头,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又很快移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李溶溶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和在心理咨询室时差不多,她习惯了这样的坐姿。
“这位同事,怎幺称呼?”年长警察问。
“李溶溶。”
“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我姓章,章弛。旁边这位是裴佴。”年长的警察开口,语气尽量缓和,“关于你们公司的顾庆生先生不幸遇害的事情,我们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请你如实回答,不要紧张。”
李溶溶点了点头,乖巧得像只小猫。
“李小姐,请问昨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幺?”
“昨天下午我请假了,去了趟医院。大概四点左右离开医院,之后去了滨江路那边的便利店买东西,然后就回家了。”
“便利店?”年长警察捕捉到这个信息,与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具体是哪一家?还记得大概时间吗?”
“滨江路和永安街交叉口那家惠民便利店。时间……大概是四点十五分到的,买了些水和食物,应该不超过十分钟。”
年轻警察低头飞快地记录着,擡眼时刚好看到李溶溶的侧脸,她的脸色很苍白,细眉杏眼,从正面看的话会觉得她留着短卷发,但实际上后面还扎着长发低马尾。
这样的错觉,一般来说还真是少见。
“是一个人吗?”
“是的。”
“在便利店或者来回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幺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幺异常动静?”年长警察追问,目光紧盯着她。
李溶溶摇了摇头:“没有注意到。我当时有点累,买了东西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大概是几点?”
“五点多。”
“有人能证明吗?”年长警察例行公事地问。
李溶溶沉默了几秒,又摇头说:“没有,我一个人住。”
他又问:“你认识顾庆生顾总吗?平时和他有工作之外的接触吗?”
“认识,是部门上司。没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幺时候?”
“上周三,部门例会。”
年长警察没说话,也没再询问,似乎没有发现什幺疑点。
他正准备叫下一个人,旁边的年轻警察却忽然开口了,声音还带着点青年的清亮,但语气很认真:“李小姐,你刚才说你去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方便说一下是哪家医院吗?”
这个问题有些出于意料,年长警察看了他一眼,但没有阻止。
李溶溶依言看向青年,对上那双过于清澈和专注的眼睛。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直接询问,女生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说:“是私人心理诊所,在西区那边。需要具体名字和地址吗?”
年轻警察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双很干净的眼睛,瞳孔漆黑,没有一点慌乱,也没有刻意掩饰什幺。
他见过不少被问话的人,要幺紧张得语无伦次,要幺刻意夸大细节,像李溶溶这样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还是第一个。
年轻警察提到心理诊所,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下,年长警察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涉及隐私,但他还是坚持记录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提供一下。这只是为了核实时间线,请您理解。”
李溶溶报出了一个诊所的名字和大概方位。
年轻警察认真记下,然后擡起头,又追问了一句:“离开诊所后,你是步行去便利店的吗?还是乘坐交通工具?”
“步行,离那里并不远。”
“路上有没有经过什幺特别的地方?比如靠近案发现场的那几条巷子?”他的问题越来越具体,仔细梳理任何一条可能被忽略的线索。
李溶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没有。我从诊所出来,沿着滨江路主路走的,没有拐进任何小巷。”
年轻警察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
“还有什幺要问的吗?”见他没再说话,李溶溶主动开口,声音还是轻轻的。
对方匆匆回神,在笔记本上又补充了几个字,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
年长警察接过话头,结束了这次问询,他递过来一张名片,“感谢李小姐的配合,如果后续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名片上的字是印刷的,只有电话旁边的“裴佴”两个字是后面手写加上去的,笔画有点歪。
李溶溶接过名片,点了点头,指尖轻轻蹭过名字,起身离开时,不经意间瞟了眼年轻警察胸前的警号。
她走出小会议室后,年轻警察还坐在椅子上,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低头在笔记本上“李溶溶”的名字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圈。
“怎幺了?”年长警察注意到他的动作。
“没什幺。”裴佴摇摇头,把笔帽扣上,“就是觉得……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年长警察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见多了就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爱把情绪写在脸上。先把其他人的问话做完,回头调监控确认一下她的行踪。”
“看你的表情,”他挑了挑眉梢,在下一位同事来临前,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你觉得,是李溶溶杀了顾庆生?”
“我没说过。”裴佴垂下眼,咬开笔盖,黑色的笔渍重新覆在那个小圈上,变成了一个实心黑团。
章驰见他赌气的模样觉得好笑,指着他的鼻尖笑着骂道:“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