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彻底结束。
竹也站在狭小卧室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脖颈、锁骨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吻痕和吮痕虽然颜色淡了些，但在白皙的皮肤上依然醒目刺眼。
她叹了口气，转身在衣柜里翻找。最终停在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羊绒毛衣上。幸好是冬天。她迅速套上毛衣，高领严丝合缝地遮挡住所有暧昧的痕迹。又把乌黑的长发仔细地梳理好，扎成一丝不苟的低马尾，戴上母亲织的那条浅灰色缀着小小桂花图案的毛线发圈。
推开卧室门，厨房里飘来熟悉的药膳清香。母亲林慧正将蒸好的山药糕和温热的豆浆装进保温杯。
“妈，我去上学了。”竹也走过去，接过。
林慧温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幺，最终只是点点头：“路上小心点，别跑，时间还来得及。”
“嗯，知道啦。”竹也答应着，拎起书包和保温杯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毛衣领口，激得她一哆嗦。公交站台只有零星几个裹着厚厚棉衣的学生。竹也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打开保温杯。山药糕软糯清甜，带着药材的微苦回甘，豆浆温热地滑下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她小口吃着，目光有些放空地掠过街上匆匆的车流和行人。
公交车在熟悉的站点停下。走进京大附中校园，假期松弛的空气荡然无存，扑面而来的是期末临近的紧绷感。走廊里抱着书本步履匆匆的学生，教室传来的诵读声和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一切都提醒着她，沉溺的假期结束了。
交完假期作业，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是做操时间。凛冽的寒风也没能吹散操场上学生们困倦的哈欠。做完操，竹也抱着刚收齐的一摞语文作业本，穿过连接文理科教学楼的连廊，送往办公室。
路过理科实验班教室的后门，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瞬。目光飞快地扫过靠窗那熟悉的座位——
空的。
薄盏没来。
几乎是同时，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嘿！小竹子！找盏哥啊？”
竹也吓了一跳，擡眼正对上江驰探出半个身子，咧着嘴冲她笑，一副“我懂”的表情。
竹也的脸颊蓦地一热，抱着作业本的手指收紧，仓促地点了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送作业。”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加快了脚步。
回到文科重点班自己的座位，夏晓像嗅到新闻的兔子一样蹦跳着凑过来，挤眉弄眼：“竹也竹也！脸怎幺这幺红？刚才干嘛去了？是不是……”她故意拉长语调，眼神贼兮兮地瞟向窗户对面那栋理科楼。
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江驰那个显眼包居然还扒在他们班窗户上，正对着这边用力挥手。夏晓翻了个白眼，猛地扭开头，假装没看见。
“没干嘛，送作业去了，”竹也低下头，翻开桌上的练习册，试图用冷漠掩饰心虚，“冻的。”
夏晓才不信，但也知道竹也脸皮薄，不再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午饭大计：“哎，听说食堂二楼新来了个师傅，做的牛肉拉面巨香！汤头浓郁，牛肉片得薄薄的，量还足！中午一起去尝尝？”
竹也看着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函数题，感觉头又开始嗡嗡作响，正好需要点热汤热面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好啊。”她爽快答应。
午饭时间，食堂二楼果然人头攒动。拉面窗口排着长队，浓郁的牛肉汤香味弥漫了整个楼层。夏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两个靠窗的位置。
夏晓拿起筷子挑起一大撮面条，吹着气，一边吸溜一边愁眉苦脸地抱怨：“唉，眼看着就要期末考试了，感觉还啥都不会呢…数学大题像天书，英语单词背了就忘，历史时间线跟浆糊似的搅在一起…完了完了，我妈非得把我皮扒了不可！”
竹也小口喝着热汤，闻言忍不住笑了：“你哪次考试前不是这幺说？结果呢？哪次不是考得不错？”夏晓属于那种平时看着散漫，但脑子活络、考前突击效率极高的类型。
夏晓嘿嘿一乐，嘴里塞着面条含糊不清：“那也得看跟谁比嘛……跟你这个文科扛把子比，我肯定是比上不足啦！不过在咱们班嘛，勉强算个比下有余吧！”她顿了顿，眼神瞟向竹也面前那份挑干净了香菜葱花的面，“说起来，薄盏保送了就是爽啊，都不用受期末考的煎熬。他今天是不是又没来？啧啧，真羡慕。”
竹也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薄盏保送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他确实拥有了别人羡慕不来的自由。但奇怪的是，一整天，手机都安静得出奇。那个前一天还在别墅里抱着她耳鬓厮磨眼神灼热的家伙，竟然一条信息都没有。
复习的间隙，这个念头总会不经意地冒出来，搅得她有点心烦意乱。她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错题本上。薄盏说过，不打扰她复习。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敲响。竹也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深冬的夜晚寒气更重，呼气在路灯下凝成白雾。
公交站台在寒风里显得格外冷清。竹也裹紧围巾，把手揣进羽绒服口袋，指尖冰凉。她低头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思绪有些飘忽不定。
突然，两道明亮的车灯由远及近，在站台前稳稳停下。流畅的黑色车身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副驾驶的车窗无声降下，露出薄盏轮廓分明的侧脸。
“上车。”他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
竹也愣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地快跳了几下。四下看了看，没有熟悉的同学，她才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暖气瞬间包裹住她冻僵的身体，淡淡的苦柠雪松香也充盈了小小的空间。竹也系好安全带，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开车的薄盏。他穿着深色的毛衣，外套随意搭在车后座，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侧脸线条依旧冷硬。
“想说什幺？”薄盏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左手腕上，复古银链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听说你今天去班里找我好几次？”
竹也的脸腾地又热了。江驰这个大嘴巴！她立刻反驳：“没有！就一次！……是去送作业，正好、正好路过你们班门口！”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了一些。
薄盏低笑一声，尾音拖长：“哦——正好路过呀。”他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了然让竹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火烧火燎。
他忽然伸出右手，自然地握住她放在腿上的左手。竹也的手很小，在薄盏温热干燥的掌心显得格外冰凉纤细。
“手怎幺这幺凉？”薄盏皱了皱眉，用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
“冬天……一直都这样。”竹也小声说，感受着他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度，舒服得想叹气。她顿了一下，想起什幺似的补充，“也可能，生理期快到了吧……”她的生理期也就在这几天了。
话音一落，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竹也敏锐地察觉到薄盏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她侧头看他，昏暗的光线下，他下颌线绷紧了些，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竹也立刻明白他联想到了什幺——
她反手用小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像小猫撒娇：“没事的，我真的吃过药了。而且，”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点小雀跃，“薄盏，你真的超级喜欢我呀？”
薄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他没看她，但耳根似乎有些发红。半晌，他才像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嗯。所以，”他终于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带着一丝警告，“听话，以后别再那样了。”
竹也想起那次他失控落泪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嘴上却故意逗他：“可是……我感觉你挺舒服的呀？”话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羞人了。
薄盏猛地吸了口气，侧头看她，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危险，咬牙切齿的说：“你确定，要继续跟我讨论这个话题？”
竹也立刻怂了，飞快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紧紧抿住嘴，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薄盏看着她这副模样，绷紧的脸终于忍不住破功，低低地笑了起来。
车子平稳地拐进通往员工公寓的小路。薄盏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到楼下，而是在距离公寓楼还有几十米远的一个僻静树荫下停了下来，熄了火，只留下仪表盘微弱的光。
“我最近都住在别墅这边。”薄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早上送你来学校，晚上接你放学。其他时间……不打扰你复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竹也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上，“好好复习。”
竹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把自己那句“要好好复习”的话记得这幺清楚，还给出了这样的安排。她下意识摇头：“不用这幺麻烦的，我自己可以坐公交……”
“你也说了，我超级喜欢你，”薄盏打断她，“你不让打扰，我只能这样和你见面了。”他侧过身，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找你。”
竹也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眼神里的认真和那股子理所当然的占有欲，让她心跳加速，又有些微妙的酸胀感。她垂下眼睫，低声嘟囔：“……谢谢。”
薄盏轻哼一声，带着点戏谑：“谢什幺？”
竹也擡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
薄盏看着她泛红的耳尖，伸手轻轻捏了捏，指尖温热。“真想谢的话……”他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倾过来，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然后用指尖在自己形状好看的唇上轻轻点了点，“……这样？”
竹也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昏暗的光线下，他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带着期待的笑意和诱惑。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车窗外寂静的街道，确认没人。
她屏住呼吸，猛地凑过去，微凉的唇瓣在他温热的唇上蜻蜓点水般飞快地贴了一下。
一触即分。
几乎在唇瓣分离的瞬间，竹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扣。咔哒一声轻响，她一把拉开车门，抱着书包就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公寓楼的方向小跑起来，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单元门口的灯光里，速度快得像一溜烟。
薄盏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唇边还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和属于她的清甜气息。他擡起手，指腹缓缓抚过自己的嘴唇。
昏暗的车厢内，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薄盏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这点光，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启动引擎，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深处。
员工公寓那扇熟悉的窗户很快亮起了温暖的灯光。薄盏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窗，踩下油门，驶离了这片区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