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迫地、一步一步地跟着掌事姑姑走向那座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帝王寝殿。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照进长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在她身后拖出一道细长而颤抖的影子。
龙涎宫内殿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光线略显昏暗,陈设奢华却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那个男人的凛冽气息和一丝极淡的、未曾散尽的血腥味。
掌事姑姑领着汐穿过数道垂花门,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静谧肃穆,连脚步声都下意识放轻。最终,她们停在龙涎宫内院。
一入门,几个正在洒扫或修剪盆景的宫女闻声擡起头。当她们的目光落在姑姑身后的汐身上时,几乎同时顿住了动作,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艳与愕然。
汐已换下了那身粗使宫女的灰布衣服,穿上了一身质地稍好、颜色也更清雅的藕荷色宫装,虽然依旧素净,却愈发衬得她肤光胜雪,身姿窈窕。那份过于出挑的、带着非人般灵韵的美貌,在相对雅致的环境里,更是藏不住地凸显出来,像幽谷中骤然绽放的绝世幽兰,瞬间夺走了所有的光华。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那几个宫女迅速交换了眼神,惊讶过后,便是深藏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嫉妒。能在内院伺候的,容貌皆属上乘,但在此刻的汐面前,竟都显得有些俗气和平凡。她们几乎立刻明白了。定是上面哪位主子瞧中了她的美色,要拿来伺候的。
心思电转间,几人脸上迅速堆起了亲昵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纷纷围了上来。
“哎呀,这就是新来的妹妹吧?生得可真标志!”
“姑姑辛苦啦,这位妹妹交给我们就好,定会好好照应。”
“妹妹叫什幺名字?我是春桃,以后有什幺不懂的,尽管问我。”
她们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甜腻,亲热地拉着汐的手,仿佛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打量着她的目光带着精准的衡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挤。
汐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浑身不自在,只觉得那些触碰她的手指冰凉又虚伪。她只能努力维持着怯懦和惶恐的表情,低眉顺眼地应着:“谢、谢谢各位姐姐……我叫莲溪……”
掌事姑姑冷眼瞧着,似乎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只淡淡吩咐一句:“春桃,带她熟悉一下规矩和日常活计,安置好住处。”便转身离开了。
春桃,也就是那个眼角微微上挑、昨日率先指责汐的宫女,此刻笑得最是热情,亲昵地挽着汐的胳膊:“妹妹跟我来,姐姐带你看看咱们住的地方。”
她将汐带到内院角落的一间耳房。比起之前偏殿的大通铺,这里条件稍好一些,是几张并排的窄床,但依旧是多人同住。被褥看起来干净却单薄。
“咱们内院的活儿不重,但要紧的是细心、机灵。”春桃嘴上说着,眼睛却不住地往汐脸上瞟,语气意味深长,“尤其是……晚上值夜的时候。”
汐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春桃接着说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暧昧又残忍的意味:“妹妹真是好福气,刚来就被点了名,今晚就由你……去陛下寝殿外间值夜伺候。”
值夜伺候!寝殿外间!
汐不明白什幺意思,得知要一整夜去服侍那个暴君,她的指尖瞬间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意味着她要整晚待在那个暴君的眼皮底下!距离近得可能只隔着一道屏风或一道珠帘!
“姐姐……我、我初来乍到,规矩还不熟,怕……”汐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春桃掩嘴轻笑,眼神却有些冷:“傻妹妹,这有什幺好怕的?陛下歇下了,你只需安静地守帘子后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及时添茶倒水,递个热毛巾什幺的。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呢。”她特意加重了“体面”二字,周围的几个宫女也配合地露出心照不宣的、夹杂着嫉妒的笑容。
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这里的人的问题。她总是和人说不通。
为什幺自己说不愿意就是没有一个人听,为什幺非要逼着自己做这件事情。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一只蚂蚁一样的存在,不再做挣扎。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翼,缓缓笼罩了龙涎宫。
汐被仔细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更显身段、料子也更柔软的浅碧色宫装,甚至被允许在发间簪了一朵小小的绒花。她就像一件被精心包装好的礼物,被掌事姑姑亲自领着,走向那座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的主殿。
每靠近一步,空气中的压迫感就重一分。殿内焚着一种冷冽的龙涎香,试图掩盖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却只让气氛更加诡异。
内殿灯火幽暗,巨大的龙床帷幔低垂,隐约可见里面一个模糊的身影。
掌事姑姑示意汐跪在龙床外侧帘子不远处的软垫上,低声厉色叮嘱:“警醒点!陛下夜里或许要水,或许要起身,耳朵放亮,手脚轻快!若敢惊扰圣驾,仔细你的皮!”
说完,她便躬身退了出去,留下汐一个人,跪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细微声响,以及……龙床上传来的、均匀却令人窒息的呼吸声。
汐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响亮。她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全身的感官却紧绷到了极致,感受着来自那张龙床的、无形的、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威压。
时间一点点流逝,膝盖从疼痛变得麻木。
就在她几乎以为安然无事之时,龙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带着刚睡醒时沙哑,却依旧充满威慑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划破了死寂: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