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起来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比厉声呵斥更让人恐惧。

终于,一个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擡起头来。”

三个字,如同三把冰锥,刺入汐的耳膜。

她的血液几乎要冻结。完了……他发现了什幺?是她的脸色太过异常?还是她刚才本能流露出的对血腥的厌恶引起了他的怀疑?

管事太监又狠狠捅了她一下。

汐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擡起头。

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视线只敢落在他龙袍下摆那狰狞的凶兽刺绣上。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细致地解剖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她被迫仰起脸,脸庞似月下初雪般剔透,一双眼睛大得惊人,也亮的惊人,眼眶染着受惊的淡绯色,鼻梁精致得不像凡人能有的造物,唇色却泛着缺氧般的淡紫。

她姣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那双盛满惊恐的眸子。她微微仰起头,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颈,仿佛随时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却又止不住地因恐惧而战栗。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安。

“怕了?”厉狩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压力。

汐的喉咙发紧:“…回陛下…外面…奴婢…没见过…所以…”

她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近两年说的像一个受惊过度的小宫女该有的反应。这是自己最好的伪装。

厉狩没有说话。

时间一秒秒流逝,对汐而言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玉砖上的细微声响。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嗤笑。

不是对她,更像是对某种无趣事物的漠然。

“谁把她带过来的?”

管事太监忙道,“今日大喜,彭林王特意献上美人,庆祝大王大获全胜。”

美人?要是说他眼中能称得上美人的只有这个惊慌失措的小人了。

厉狩轻擡猎鹰般锐利的眼眸,缓缓开口道,“既然是彭林王的好处,怎幺说都得收下。”

虽然是感谢彭林王的好意,但厉狩并没有一丝的笑意,反而越发冷冽。

“把她们收拾干净。”他淡淡地命令,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带下去。”

不是立刻处死。汐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像这样面对喜怒无常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呆多久。

管事太监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说完,立刻带着汐和一众人下去。

在离开廊下的最后一刻,汐的眼角余光终于无法控制地,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已然转过身,重新望向广场那血腥的狂欢,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甚至不值得他多投注一丝注意力。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汐走了很远,远到再也看不到那身影,但那最后的一瞥,那双冰冷虚无的眼睛,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

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宫门,最终进入了一座更加幽深、压迫感更强的宫殿。

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的狂欢截然不同。寂静无声,连脚步声都被厚实的地毯吞噬。巡逻的黑甲侍卫眼神锐利如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类似金属和硝石混合的凛冽气息,将那远处的血腥味彻底隔绝。

她们被扔进一间宽敞的偏殿休息室,此刻都花容失色,惊魂未定。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汐身上,带着惊疑、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埋怨。

一个穿着深色宫装、面容严肃的掌事姑姑冷眼扫过一圈众人,声音像是淬了冰:“今日起,你们便是龙涎宫的宫女了。你们都把皮绷紧点,在这龙涎宫当差,眼睛放亮,手脚麻利,脑子清醒!谁再出半点差错,就不是二十杖那幺简单了!惊了圣驾,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冰冷的目光如同鞭子抽过每个人的脸,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去。

掌事姑姑又狠狠瞪了汐一眼,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厚重的殿门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姑姑一走,室内紧绷的气氛稍微松懈了一点,本以为会出什幺事,幸好,这个阴晴不定的皇帝今日没有大开杀戒。

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今日出了错的汐的身上。

一个年纪稍长、眼角微微上挑的宫女率先发难,她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语气却带着尖刻:“真是倒了血霉!跟你分在一处当差!刚才差点被你吓死!要是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你吃挂落!”

“就是!”另一个圆脸宫女小声附和,不满地瞥着汐,“端个水都端不稳,笨手笨脚的……”

“也不知道是怎幺被选进来的……”有人低声嘀咕。

汐蜷缩在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将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还在因恐惧而颤抖。她听着那些或直接或隐晦的指责,心中一片冰冷的麻木。比起自身飘零如絮的绝望,这点埋怨根本微不足道。

等到她们抱怨得差不多了,汐才擡起头,露出一双刻意憋红、泛着水光的眼睛,声音怯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恰到好处的哽咽:“对、对不起大家……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太害怕了……连累大家受惊了……”

她吸了吸鼻子,表现得无比自责和卑微:“明天……明天我就去求掌事姑姑,让我去浣衣局或者杂役司,尽量做一些粗活重活,绝不再到陛下面前露面,绝不会……再影响到大家……”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真诚又可怜,完全是一副吓破了胆、只想躲得远远的样子。

果然,她这番话一出,原本还想继续指责的几个宫女顿时哑火了。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毕竟,大家都是身份低微的宫女,谁也不想真的逼死谁。而且,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如此懦弱无能,自己主动要求调去干最脏最累的活,等于自动放弃了在御前可能得到的任何一丝机遇,虽然这机遇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但对她们而言,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也少了一个可能惹祸的累赘。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那个眼角上挑的宫女撇撇嘴,语气缓和了不少。

“浣衣局冬天那水可冰得很……”圆脸宫女嘀咕了一句,倒也没再多说。

其他人也纷纷移开目光,不再关注这个“自甘堕落”的可怜虫。

汐再次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粗活?重活?这些都比不上那个暴君可怕。

汐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惶惶不安。

她本是鲛人,鲛人如今正在被西临国捕杀,她靠着家人给的避水珠和掩护,逃到了东临国。东临国多为人族,与鲛人最为相像,她把全身的能量注入水凝珠,终于幻化出了现在的人形。本以为可以隐匿起来。没想到运气真的不好,碰到了人贩子,直接被囚禁,贩卖给了彭林王,然后被送到了这里。

她一来到皇宫就觉得惶惶不安,这里满是血腥,十分恐怖。她现在十分想要逃离,但是全身的能量都用来维持这具人类身体了,根本没有力气逃走。

现在只能看有没有机会恢复体力,然后逃走了。

现在自己最好不要太显眼,不要接近任何危险的人。

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丝毫不敢放松。

那个男人……暴君厉狩……他最后那冰冷的一瞥。

龙涎宫的夜,格外漫长而冰冷。远处的狂欢声依稀可闻,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带着铁锈味的风。

她终于在这三个月来第一次睡了个有被褥的房子了。

陷入了沉沉的梦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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