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篇6

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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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篇6

赴约前,程予今拨通了姜陌的电话。

“喂?予今。”姜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姜陌,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程予今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紧绷。

“你说。”

“今天上午我要去云岭度假村见一个可能知道那个富二代家族企业部分负面内情的人,有一定风险。我会每半小时给你发一个数字1。如果超过40分钟我没发,或者你联系不上我,那你就立刻报警。”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好几秒,姜陌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异常严肃:“首先那个人是什幺身份?其次,云岭度假村这样的地方未免太偏了。最后,万一真有事报警我该怎幺说?单凭‘失联几十分钟’这种理由,警方很难立刻采取行动!”

“我把那人的信息和前因后果整理成文字发给你了,如果有事,那就把我之前跟你讲的所有事,都告诉他们!今天我一定得去一趟!拜托了,姜陌。帮帮我。”程予今的声音带着祈求。

“......等我先看一下。”

“......好,我帮你。但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感觉不对立刻走!”电话那头的姜陌看着程予今发来的信息,沉默片刻,终是应了下来。

“谢谢你。”程予今挂断电话,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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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今打车来到了云岭度假村。

下车后,她环顾四周,树木郁郁葱葱,山风微凉,环境清幽。这优美的自然风光让她心里的紧张稍微平息了一些。

她拿出手机,先是给姜陌发了条确认信息,然后才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我到了。”她说。

“你穿什幺衣服?”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白色卫衣,米色马甲,浅色卫裤,戴眼镜。”

“等着。”电话被挂断。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不合身黑色夹克,头戴黑色鸭舌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下巴上残留着青色胡茬,面色苍白憔悴,眼神躲闪的青年男人从不远处的树荫下快步走来。

他和程予今互相确认身份后,挥挥手示意她跟上,然后径直走入了度假村。

程予今跟在后面,手悄悄伸进了衣服口袋,启动了里面的录音笔。

男人将她带到一栋雅致的客舍前,指了指一扇门:“进去谈。”

程予今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摇头:“不。我们在公共区域谈。那边鱼塘附近钓鱼的游客很少,我们小声点,没人会特意关注我们的。”

男人脸色一僵,语气强硬起来:“我要说的是见不得光的事!不能单独谈就算了!”

“那就算了。”程予今立刻转身,作势欲走,“酬金自然也不会有了。”

“等等!”男人果然急了,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主楼,“那去二楼餐厅!那儿也算公共场合,没到饭点,够安静!”

程予今权衡片刻,餐厅也算公共场合,有服务员有监控,对方应该不敢乱来。她点了点头:“好。”

她跟着男人走入餐厅。餐厅里人很少,只有一楼有零星两桌客人。

男人把她带上二楼,二楼除了吧台有个服务员之外,就完全没有其他人了。

男人选了一张靠近后厨通道的僻静餐桌。这个位置背对大厅,视线被装饰柱遮挡,远处的服务员也仅能看到背影。

程予今落座后,悄悄将录音笔在口袋中调整到最佳位置。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开门见山。

男人搓了搓手,开口道:“启旻那地方,表面光鲜,里头烂透了。”

他啐了一口,开始讲述如何被要求伪造环保数据,如何被强迫超负荷加班,以及公司如何按最低基数缴纳社保。

这些信息,与程予今查到的投诉记录能对上,细节也更丰富。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看来对方确实知道些内情。

“这些事,你后来维权,他们有没有威胁过你?”程予今向男人追问最关键的问题。

“威胁?呵....”男人干笑一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像是在翻找什幺,“当时是有点麻烦,具体的我找找当时的聊天记录截图.....”

就在程予今全神贯注等待他的下文时──

“滋──!”

一阵剧烈的电流猛地从她的后肩窜遍全身!她身体瞬间僵直,意识清醒却完全失去了对肌肉的控制,身体直接从椅子上滑落,瘫软在地。

在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前的最后一瞬,她艰难地扭过头,看到那个男人迅速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快步消失在楼梯口。而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穿着服务员制服,手持电击器,面色冷漠的男人。

完了。陷阱。

这是她陷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后厨冰冷的地板上恢复了些许意识。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穿着质地精良的休闲服,脖子上带着一块观音玉佩的男人蹲在她面前,拍着她的脸。

“啧,还带了小玩具?”他晃了晃一个自封袋,里面装着她的手机和录音笔。“胆子不小啊。小妞儿,有人托我给你安排了个咱们这的特色游戏,好好享受。”

接着,她被人粗暴地拖行,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被扔进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旷场地。

厚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锁死。

紧接着,侧面的一个小门被同时打开。

两条毛色黑亮、肌肉虬结的罗威纳犬低吼着冲了出来!它们嘴上套着皮质嘴套,獠牙被牢牢禁锢在内,只能发出压抑的低吼和呜噜声,可是带给人的震慑力却一点不减。

尤其是,她从小就怕狗。

七岁那年,一条挣脱了绳索的土狗追着她跑了半条巷子,湿热的鼻息喷在她的小腿上,喉咙里发出的威胁性低吼成了她多年的噩梦素材。自那以后,哪怕是最温顺的小狗对她摇尾巴,她也会浑身紧绷,下意识回避。

眼前这两条肌肉贲张的大型护卫犬,令她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童年被追逐的那种窒息感与眼前的现实完全重叠,将她拖回了最无助的童年。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她转身就跑,可是被电击过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腿脚发软,几乎是踉跄着前行。

脚步声、喘息声、低吼声在空旷的场地上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利爪刨抓地面的“沙沙”声,以及那越来越近的沉重喘息。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臊气的热风猛地扑上她的后颈──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她的后腰上!她甚至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便向前猛扑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尘土瞬间呛入口鼻。

她惊恐地翻过身,只见其中一条罗威纳的前爪已经死死按在她的胸口,沉重的力量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另一条围着她急促地踱步,寻找着下一次扑击的角度。

那张戴着嘴套的、狰狞的狗脸离她的脸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粘稠的唾液不断从嘴套的缝隙中滴落,拉成恶心的丝线,一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脖颈上。

那唾液是温热的,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属于动物的腥膻和消化物的酸腐气味。每一滴落下,都像滚烫的蜡油,灼烧着她的皮肤,更灼烧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走开....走开!”她徒劳地用手推搡着罗威纳那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胸膛,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嘶哑。

那野兽根本不为所动,琥珀色的眼睛全是凶光。它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咆哮,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胸腔都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共鸣。

它猛地低下头,用那戴着嘴套的口鼻部凶狠地拱撞、摩擦她的头脸和肩膀,仿佛在模拟撕咬的动作。每一次撞击都力道十足,让她心神俱颤。

另一只狗看准机会,猛地从侧面再次扑上,沉重的身体狠狠踩在她的大腿上,犬牙即使被束缚,也隔着衣物硌得她生疼。

她挣扎着爬起来,没跑出几步,就再次被扑倒。摔倒、爬起、再被扑倒.....循环往复。

每一次循环,都像是在重复和加剧她童年那次心惊肉跳的追逐,将那份持续多年的恐惧无限拉长、放大,直至充满她的全部心灵。

泥土和口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她的头发和衣服。面前只剩下这片绝望的场地、飞扬的尘土、沉重的扑击、腥臭的口水,以及那无休无止、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是一场残忍的戏耍和凌辱,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酷刑。对方的目的不是让她皮开肉绽,而是要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让她体验绝对的恐惧和无力感。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的力气在飞速流逝,精神防线在那持续不断的、湿漉漉的恐怖接触下,一寸寸土崩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手下快步跑到那个在场边看热闹的休闲服男人身边低语了几句。

男人脸色微变,骂了句脏话,不耐烦地挥挥手:“算她走运!把她弄出来,手机还给她,收拾干净!快!”

程予今像破布一样被拖出来,手机被塞回她口袋里。她浑身沾满泥土和狗的口水,瑟瑟发抖,几乎无法站立。

很快,一名度假村服务员陪着两名警察出现了。

“警官,误会误会!”休闲服男人满脸堆笑,“我是这里的经理。这位女士自己闯入了我们的工作犬训练区,被狗吓到了,情绪有点不稳定,引发了点小骚动。我们正准备联系她的家人呢。”

精神崩溃状态下的程予今用尽力气,嘶吼着指控:“他们电击我!放狗追我!”

为首的警察眉头紧锁,他示意同事记录,先对程予今说道:“女士,你先冷静一下。”

然后又转向休闲服男人:“你说她是自己闯入的,有证据吗?比如监控?”

休闲服男人摊手,一脸无奈:“警官,训练区涉及工作犬安全,按规定不安装监控,怕泄露训练细节。但我们有员工可以作证。”

警官又看向程予今:“女士,你说他们电击你,用的是什幺工具?有什幺伤痕吗?”

稍微平复下来的程予今抖着声音说道:“是电击器!那种一下就能让人瘫掉的!”

“电击器属于警用器械,民间持有是违法的。”警官语气严肃起来,转向休闲服男人,“这你要解释清楚。”

男人面不改色:“绝无此事!我们的安保人员配备的是合规的强光手电和辣椒水,用于驱散野生动物,从未使用过电击器。这位女士当时情绪非常激动,可能是摔倒后的错觉。”

为首的警官陷入了沉默。他经验丰富,从程予今崩溃的状态和度假村方过于完美的解释中,能嗅到异常。但他面对的是:一方是情绪激动、无法提供任何物证的受害者;另一方是准备充分、口径一致、且背景深厚的企业。并且案件性质模糊,在没有造成轻伤以上后果的情况下,此事只能被定义为纠纷或意外,而非严重的刑事案件。警方的首要任务是调解和维持秩序,而非立即采取强制措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很难有所作为。

他最终只能按照程序说:“女士,你的指控很严重,但需要证据支持。我们会立案调查,但调查需要时间。现在,请你先冷静,配合我们回所里做完笔录。”

警车上,程予今蜷缩在后座,仍然在不断发抖。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污渍和难闻的气味。

旁边那位年轻的警察看不下去,默默递给她一颗薄荷糖。

程予今麻木地接过,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年轻警察又问道:“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买一瓶?”

程予今轻轻点了点头。

年轻警察拉开车门下车,走到了景区的小餐馆。

买完水回来的路上,年轻警察低声对自己的搭档说道:“张哥,那女的看起来确实受了很大刺激,光是误入场地被狗吓到应该不至于这样吧.....我感觉她的指控不像是胡说....”

张警官回头看向身后的云岭度假村,叹了口气:“我知道。但咱们办案要讲证据。那边是云岭度假村,背后水很深。没有铁证,光靠同情心,动不了他们分毫。先带她回去做笔录,走程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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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派出所做笔录时。程予今不断重复着自己被狗追的遭遇,张警官也强调他们会调查。可是她明白,度假村那些人手法老道,怎幺可能会留下证据,而且他们肯定也有背景,恐怕这次的调查仍然不会有下文。

当她疲惫不堪地从询问室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姜陌正焦急地等在大厅。

“予今!”姜陌立刻冲上来,没有嫌弃她浑身的沙土和异味,紧紧抱了她一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程予今没有说话,只是把身体的重量稍稍靠向朋友。

姜陌开车载着程予今回到她租住的屋子,程予今径直走进浴室,打开花洒,用力擦洗着皮肤,试图洗掉那些冰冷的唾液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恐惧。热水冲刷了很久,直到皮肤发红,她才停下。

姜陌什幺也没问,只是点了两份清淡的鸡汤米线外卖。

沉默地吃完后,姜陌轻声问道:“需要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吗?”

程予今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闻言擡起头,眼神里那片虚无稍稍融化了一丝。她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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