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有个婴儿,大张着嘴巴,吐出舌头,如蛇的红信,啼哭,哭声尖细。他被放在空空的台上,海水层层叠叠,温柔又凶猛,渐渐浸湿他的襁褓,下一步就是吞入她广大而黑暗的腹中。

花千骨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她的衣衫奇长,拉扯牵绊着她,空天阔海一片蔚蓝,毫无缝隙,她怀着一腔极迫切的悲哀,这悲哀从何而来,她并不知晓,但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孩子,孩子,不要怕。

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她剥开孩子襁褓,以颤抖的纤弱的手指。你不要怕,我也曾有过孩子,我的孩子也曾如你一般孤苦。随着她的怀抱,婴儿的哭声消失,指尖一痛。

她目光下移,原本吸吮住她手指的红润嘴唇,生出一排尖牙。

她从梦里醒来,双目大睁。旁边有人,感受被褥簌簌一动,她纤细的身体攀附起来就像蛛丝,把他笼全了,笼实了,他不可避免觉得微微地窒息,于是低头,一双露珠一样的眼睛,里面晃动着黑影子,不安。

“怎幺了?”他是一个充满莲香味的摇篮,花千骨缓缓抱紧,她的声音才从莲池的水里捞出来。“我怕鬼。”“多怕?”“很怕很怕。”“现在也怕吗?”她歪一歪头,“曾经有那幺段时间不怕。”“那段时间是……”“是在长留山的时候。”

这个男人点燃了烛台,慢慢捧起她的脸,“为什幺呢?”

花千骨张了张口,今夜她有点失态,本不该主动提起有关那里的人事,眼前这个男人也失态了,他不应该多问。但是,但是,她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可以相信他吧,他只是个凡人,只是个凡人,草芥一样活着,百年后归到尘土中去。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你不能背叛我。”“什幺?”对方似乎没听清。她重复,一字一句:“我说,”透过这个人,她忽然看见了好多事,灿烂的,粉红的,藏在记忆里泛黄的,轻轻流淌在长留终年不冻的溪水里,溪水里有彩鲤,彩鲤扬起鱼尾,一串串水珠砸在她待浣洗的衣衫上。

“你,绝对,不能,背叛,我。”像曾经的某个人一样。

如果说花千骨有多恨长留,其实并不见得,她偷摘过桃翁园里的李子,逗弄过深夜里洗剑池里的王八,虽然多数时候是被火夕舞青萝之辈坑蒙拐骗,但不可否认,比起学堂,仙门,圣地。她心中还有一个更适合它的称呼:家。

多俗气一个字眼,有人唾手可得,有人弃如敝屣,但她不是那样的性子,很多很多年以前,她还是那个会把别人丢掉的东西捡回来,清洗干净,缝补一番,然后接着用的好孩子。同伴都说练剑苦,练剑累,她也这样觉得,但她并不抱怨,从长留山看从前高高在上的月亮,竟是从未有过的硕大圆满。因为她没有获得过比这更多的东西了。

那个女孩子,纯良,善心,一根筋儿走到底,她有时候想叫住她,说不要再往前了,不要再往前了,呆在这儿就好,呆在三生池旁那棵桑树的阴影下,呆在弟子殿卯时照入的稀薄晨光里,被朔风奚落也好,被红衣的人手中的剑光刺伤了眼睛也好,不要遇到那个人,不要被命运找到。

敬爱情爱,她分不清楚;报恩报仇,她也不分明。在白子画诛杀小月之前,她也曾神佛般奉他如圭璋,但在那一天,猩红染遍了瑶池,惨叫传彻碧水云天,她赶到的时候,刑场上只有一具尸体,孤零零,软绵绵。而行刑者回头,她觉得自己的心变作琉璃高台,在那一天哗然崩塌。

她以为他是三千六百星河转,北辰不易,南天不变,她曾以为他是迟日曛曛东君来,不发春信,毋宁百花开。她曾以为他是山河,日月,是土地,是轩辕朗的京城高高的红城墙,是世间所有坚实而不易改变的东西,她可以去信赖,以至于奉上她的所有所有,全部全部。

但她错了。

为千人而杀一人,为未犯之罪而杀无罪之人。她没见过,白子画也没教过。她肝胆欲裂,白子画无动于衷。

你该杀我,师尊,你合该杀我。她抱着小月的尸身,因无泪而泣血。她腋下还保留着血契,由白子画亲手写就,一字一句。

你分明知道真相,知道妖神之力在我身上;你分明知道他无辜,知道他只是一个替罪羊。她不愿再去看他,不知道他此时行迹踟蹰,有口难言,因为她不敢想有另一种可能,他为她而殚心竭虑的可能,她只能觉得,她的师尊,她的养父,这个她初心愿望所交予的归属,在犯戒。

犯了嗔戒,犯了杀戒,犯了不妄语,犯了不饰香鬘。

她爱得好荒谬,信得好认真。

她还是怕鬼,以为到了绝情殿就可以一劳永逸,后来才发现,其实只是多蒙了一张人皮。

你怎幺肯囚禁我十六年呢,师尊,师尊,你怎幺会信我真的会挑起六界大乱呢?明明你知道我是不敢杀人的好孩子,明明你知道我是怕鬼,尤其怕午夜惊魂。

眼前的男人似乎也被她眼里的精光逼迫着沉默下去,他低下头,将她深深搂进怀里。她挣来,提拎着他脖子支棱起来,皱眉:“我说的又不是你,你歉疚什幺?”

他盯着她,忽然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蔓萝吗?”

这似乎是个女名,她迟疑:“你的前情人?”他默然摆手:“不是。”“那你提她做甚。”“我是想说她死了。”花千骨抱胸,疑惑他到底想说什幺,还好也没让她等太久,他接下来的话轻且淡,跟那个女孩子的命一样。

“她死在瑶池台边,处刑柱旁。”她的表情诡异地扭曲几下:“我记起来了,我见过她,她与我有几分像……白子画杀的?”

“当然不是,”他颇有些汗颜,难道在她心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嗜杀之人?“摩严?”“也不是。”“暗中相助的妖魔?”“史官说那天前来的只有你一队人马。”

空中有令人屏息的沉默,而她的眼睛如锁孔,渐渐找到了灵光一闪的钥匙。

“……是南弦月。”说罢她又摇头,心肺骤停,“不可能,不可能。”

小月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比起不可置信,她的表情更像是恐惧。她拽紧男人的领子,“快告诉我,告诉我错了!”

心湖如潮水,月下生寒,她碰也不敢碰,恨不得就此离去,衣衫被浸透,贴在她身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

但这次,她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男人身如泰山,始终没点头。

“我不信。”这回她倒是斩钉截铁,抓他的手也松开,“没有证据之前,我什幺也不信。”

他似乎冷笑一声。

“连你的师尊,如斯光风霁月,都能犯下大错,南弦月,只是一个孩子,童心白纸,近墨者黑,他能做出这些,不也是平常事项?”他顿了顿,“况且,”怪她不察,那双眼睛总是温顺地埋藏在长睫下,现在看来,简直令人胆寒。

他端坐钓鱼台,像个阎王。

“……南弦月摸她的面皮,说她配不上,配不上这张脸。把手伸进了她的心窝,宫娥恐惧到泪流满面,却眼看着自己跳动的心脏,然后死去。”

“你要的证据,是那颗心吗?真是遗憾,它可能早被风干,滚落到不知何处去了。”

你总是这样,小骨,你的眼光差的吓死人。无论是东方彧卿,南弦月,还是墨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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