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脑海百转千回,她正欲开口,适逢傅母带阿姨外出买菜。廖宣见此情景,自知当下不便多做交谈,与傅母打过招呼,又进到屋里,徒留傅柠一人伫在廊下出神,须臾之后,才踱步走进客厅。
午后日灼,阳光在木质地板铺开一片灿色,傅柠蹲在落地窗边收拾画具,神思还在漫游,画室门板忽而被人轻叩。
她擡眼望去,见廖宣抱着速写画板立候门口,随即展出微笑:“进来吧。”
廖宣走进画室,将画板搁置一旁,帮傅柠整理起散落地面的颜料画纸。两人默不作声蹲在窗边,眼见地板慢慢腾纳干净,傅柠抱着画册就要起身,廖宣才终于开口:
“柠柠姐,我帮你放。”
傅柠还未作答,廖宣已从她臂弯夺过画册。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沉沉一摞物件捧在臂弯,倒似举手般轻松容易,很快就将画册摆至书柜顶端,折身走回她身旁。
“谢谢你。”
傅柠向他道谢,继续低头整理画稿。廖宣立在她身前,默然注视她半晌,终是忍不住对她开口:
“柠柠姐,我还是想不明白。”
傅柠动作一顿,怔然片刻,才慢慢擡起眼睑。
“我知道姐夫为人很优秀,”廖宣眉头轻蹙,望着她的目光挟带几丝困惑,“可他凭什幺……凭什幺能让你愿意一毕业就怀孕?”
傅柠愣了下,下意识开口辩护:“廖宣,别这幺说。我们已经结婚了,有孩子是顺其自然的事,而且业廷他……”
“顺其自然?”廖宣打断她话,眉头蹙得更紧,“可他明明比你年长,以他的阅历定力,难道不该更理智地考虑你的处境?你才刚毕业,未来人生明明有无限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家庭里,把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养育后代上。”
他的话像块石掷入湖面,在心湖漾开层层涟漪,傅柠一时哑然失声。
廖宣似乎忍了很久,此刻不吐不快。他看着傅柠,继续头头是道: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到我们学校实践,在画室里对我说的话?你说你最大的梦想是毕业后去佛罗伦萨,站在那些原作面前,感受几个世纪前的笔触和呼吸。你说画笔不该只用来描绘静物风景,它是通往自我探寻的通道……”
廖宣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带着惋惜,甚至可以说是遗憾:
“柠柠姐,就因为结了婚,怀了孕,所有这些梦想就被无限期搁置了。他得到了一个家庭和一个孩子,继续他的事业,甚至还能毫无牵挂地外派工作。而你呢?你的才华和青春,难道就要为‘母亲’这个身份牺牲?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室内空气安静下来,微风拂动纱帘一角,落在画纸上的日光斑驳破碎,恍恍惚惚映入傅柠眼底。
她并未立刻出声,目光仍垂视纸面,瞳孔却仿佛失去焦距。
埋藏心底的不安,被廖宣这番话再度勾起。她爱自己的丈夫,也期待腹中胎儿降生。这份爱和期待是真实的,但那份对未竟梦想的遗憾失落,也同样真实存在。
顾业廷的离开,让傅柠开始陷入自我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