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孝悌承旧训 刀兵启新章

浮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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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绮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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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二年,农历除夕。

北平的冬天从未如此漫长。腊月二十九的夜幕垂下时,什锦花园十一号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沉寂在岁末的寒风中。往年的这个时候,府邸早已灯火通明,丫鬟仆役端着食盒在廊下小跑,厨房飘出炖肉的香气,连空气里都浮动着爆竹的火药味。可今年,整座宅院黑沉沉的,只有灵堂方向透出几点惨白的烛光,像黑夜中不肯瞑目的眼睛。

吴灼裹紧素色棉袍,站在西厢房的窗边。庭院里的海棠树早已落尽叶子,枯枝在暮色中如同鬼爪般划擦着窗纸。她听见远处隐约传来别家守岁的爆竹声,那声音隔着几重院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

"小姐,该用晚饭了。"小翠端着食盒进来,声音放得极轻。食盒里是几样素菜:醋溜白菜、烩豆腐、一碟冬腌菜,还有小半碗粳米饭。这是吴家守孝以来的惯例,年夜饭也不例外。

正说着,廊下传来脚步声。吴道时一身青布长衫出现在门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沫。"去母亲房里用饭。"他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今日除夕,该陪陪她。"

张佩如的房间里炭火烧得旺,却驱不散那股子药味和哀戚。她半倚在榻上,眼眶深陷,手里攥着块半旧的手帕。见儿女进来,勉强扯出个笑容:"都来了就好...你父亲在时,最爱吃我做的芥末墩儿..."话没说完,声音就哽住了。

吴道时亲自布菜,动作一丝不苟。他给母亲碗里夹了块豆腐,又给吴灼舀了勺白菜,最后才轮到小树。十岁的男孩规规矩矩坐着,双手捧着碗,眼睛却不时瞟向窗外——那里,别人家的孩子在放"滴滴金"。

"吃吧。"吴道时的声音打破沉寂,"过了今夜,就是新年了。"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吴灼心头一紧。她看见哥哥执筷的手指节发白,知道他心里压着的事比这满桌的素菜还要沉重。

饭毕,吴道时起身:"我去灵堂守夜。"

"我也去。"吴灼跟着站起来。

小树:"我、我也要给爹爹守岁。"

暮色渐深时,前院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管家吴碌快步来报,二十九军副军长秦德纯与宋家二公子宋华卓一同前来致意。

吴道时整了整素色长衫,在书房接待了二人。秦德纯一身戎装,肩章上的将星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神色却颇为凝重。"道时世侄,"他声音低沉,"元哲兄军务缠身,特命我前来致意。眼下时局纷乱,玉帅遽然离世,实乃国家之痛。二十九军上下,同感悲切。"

宋华卓跟在秦德纯身后,恭敬行礼。他今日未着西装,而是一袭深色长衫,更显庄重。目光与吴道时交汇时,他微微颔首,随即垂眸肃立。

"有劳秦军长亲自前来。"吴道时还礼,语气平静,"寒舍正值重孝,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秦德纯环视书房,目光在吴镇岳的遗像上停留片刻。"玉帅在时,常与哲元兄纵论天下大势。如今华北风云诡谲,日人步步紧逼..."他声音渐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望世侄节哀之余,亦当以大局为重。"

宋华卓适时上前,将手中一个锦盒置于案上。"这是家父珍藏的武夷岩茶,嘱我带来。说是...玉帅生前最爱此茶。"他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门外——吴灼正端着茶盘进来。

吴灼一身素服,低眉顺目地将茶盏轻放在每位客人面前。行至宋华卓身前时,他微微欠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节哀。"吴灼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轻轻颔首回礼。

秦德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佯作未见,转而正色道:"今日前来,除致哀思外,更要表明二十九军的态度。无论时局如何变化,二十九军与吴家的情谊不变。"他起身,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望世侄保重。"

送至院门时,宋华卓落在最后。他回头望了眼伫立在廊下的吴灼,夜色中她的身影单薄如纸。秦德纯已在车上等候,他终究什幺也没能说出口,只深深一揖,转身踏入漫天飞雪中。

几乎前后脚,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及伪“华北政务委员会”也派人以“慰问”之名前来窥探。吴碌早已得了吩咐,在二门处便将人拦下,言辞恭敬却态度坚决:“主家哀恸过度,精神不济,实难见客,还望海涵。”所赠“年礼”,无论包装如何精美,一律以“重孝在身,不敢受礼”为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滴水不漏。

灵堂里的白烛烧得正旺,吴镇岳的遗像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威严。供桌上的素点心摆得整整齐齐,最显眼处供着三只酒杯——按照老规矩,除夕夜要给祖先敬"辞岁酒"。

吴道时焚香的动作很慢,青烟袅袅升起时,他忽然开口:"父亲在世时常说,过年过的不是热闹,是规矩。"他转身看向弟妹,"如今父亲不在了,规矩更不能乱。"

这话像是说给他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吴灼看见他眼底的血丝,想起这些天他书房里彻夜不熄的灯,心里一阵发酸。她知道哥哥在查什幺——那些父亲去世前接触过的人,那些看似巧合的蛛丝马迹。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父亲的遗像,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极其平静,却蕴含着无尽风暴的语调,低声道:“父亲生前常言,‘​​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他微微停顿,侧过头,“如今…是论利害、论成败、论一生的时候了。”

她明白,他的悲痛从未消失,仇恨从未消减,他只是将它们…​​炼化了​​。炼化成了一种更冰冷、更坚硬、更可怕的东西。

子时将近,外面的爆竹声渐渐密了。

凌晨时分,雪下得更大了。吴灼扶着睡熟的小树回房,经过书房时,看见哥哥独自站在窗前。雪花扑簌簌地打在窗纸上,他的背影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孤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爱在除夕夜带着他们兄妹剪窗花。那时哥哥的手还很笨拙,总是把"福"字剪坏...

"去睡吧。"吴道时头也不回地说,"明日初一,还要祭祖。"

吴灼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她看见窗台上放着父亲常用的那方端砚,砚边搁着半截墨——那是父亲生前最后磨的一次墨。雪花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砚台上,很快化成了水珠,像谁不小心滴下的泪。

远处,不知谁家养的公鸡叫了头遍。民国二十二年的第一天,就这样在雪落无声的静默中,悄然来临。

********

葬礼的喧嚣与悲恸尚未在北平城上空完全散去,什锦花园胡同吴宅内的沉重气氛也未及缓解,一场无声却凌厉如刀锋的风暴,已从新任丧主​​吴道时​​的手中,悍然掀起。

他没有时间沉湎于悲伤。军统北平站站长的身份,父亲的血仇,以及日本人那近乎挑衅的“吊唁”,都逼迫他必须立刻从哀痛之子转变为冷血的复仇者。

​​军统北平站,秘密据点,灯光昏暗,烟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仿佛弓弦拉至满月的肃杀之气。

吴道时已褪去孝服,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深邃的眼眸里是​​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他站在一张铺满北平地图与各类档案的长桌前,身姿笔挺,如同出鞘的利剑。

“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冰冷地砸在空气中。

几名身着便装的核心骨干肃立一旁,神情凛然。

“处坐,”行动组长陈旻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已确认,目标​​高桥信一​​,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特高课少佐,系直接参与…‘医嘱’与现场‘处置’的关键人物之一。此人行事嚣张,惯于每日傍晚至六国饭店酒吧饮酒,通常只带一名司机兼护卫。”

另一人补充:“其座驾为一辆黑色雪佛兰,车牌已核实。路线固定,从司令部至六国饭店,会经过一段相对僻静的胡同。”

吴道时的手指在地图上那条胡同的位置轻轻一点,指尖冰冷。

“就在那里。”他擡起眼,目光扫过众人,“要快,要净,要像一场…真正的‘意外’。”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布置一项寻常任务,但每个字都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我要让他…消失得无声无息。”

“是!”众人凛然应命,眼中闪过嗜血的寒光。

​​是夜,僻静胡同。​​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缓缓驶入昏暗的胡同深处。

就在此时,前方一辆看似抛锚的黄包车突兀地横在路中,挡住了去路。司机下意识地减速,按响喇叭。

电光火石间!

两侧昏暗的院墙之上,​​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掠下!​​   动作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

“八嘎!”车内的护卫刚惊觉不对,伸手入怀欲掏枪,副驾驶的车窗便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猛地击碎!一柄安装了消音器的​​柯尔特M1911​​手枪冰冷的枪口,精准地抵在了他的眉心。

“噗!”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闷响。

护卫的头猛地向后一仰,额间瞬间多出一个暗红的小孔,眼中的惊愕永远凝固。

几乎在同一瞬间,后座车门被猛地拉开。车内醉眼惺忪的高桥信一少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一条​​极细、极韧的金属丝线​​如同毒蛇般套上脖颈,骤然收紧!

他双眼暴凸,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颈间那已深深嵌入皮肉的死亡之索,双腿疯狂蹬踹。然而,身后的黑影力量极大,技术老辣,将他死死固定在座位上,不过十数秒,他所有的挣扎便微弱下去,最终身体一僵,彻底瘫软。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如同暗夜中上演的一出精准死亡的默剧。

黑影探手试了试高桥的颈动脉,确认死亡。随即,两人迅速将护卫的尸体拖到驾驶位,摆成伏在方向盘上的姿势。另一人则极其专业地清理掉车内车外所有可能的痕迹。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

黑影们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辆黑色的雪佛兰,静静地停在胡同深处,仿佛只是暂时熄火停留。直到许久后,才会有路人发现这辆“抛锚”的车,以及车内两位“因故”死亡的日本军官。现场,完美得像一场离奇的事故,或者…一场无人能查证的黑帮仇杀。

​​砺锋堂。​​

夜更深了。

吴道时独自坐在书房阴影里,没有开灯。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使他看起来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陈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立于暗影之中。

“处坐,”陈旻的声音低沉传来,“事已办妥。‘货物’已处理,‘场地’已清理干净。”

吴道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月光下,他搭在扶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陈旻会意,无声一礼,再次悄然后退,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死寂。

吴道时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黑暗中,他仿佛又能看到父亲喉间那片刺目的白帛,听到高桥信一临死前那微弱却清晰的窒息声。

复仇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充斥心间的,是一片更深的、冰冷的空虚与沉重。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撕开这道血口,必将引来更疯狂的反扑与更残酷的黑暗。

但他别无选择。

这条路,注定由鲜血与白骨铺就,而他,已踏上了第一步,再无回头可能。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目光冷冽如冰,深处却燃着一点永不熄灭的、复仇的幽暗火焰。

雷霆已落,血债,必须以血偿。而这,只是第一笔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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