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涵盘腿坐在床上,把手中的小钱袋来来回回倒了三次。
总共二十二枚银币、三十七枚铜币,还有几枚她不确定能不能拿去用的残角币。
「……应该、差不多可以撑一阵子了吧?」
她抓抓头,心里盘算起这些天的开销。
虽然没有做过这个世界的家计管理,但作为曾经的月光族,她好歹懂得怎幺把预算拆成一餐一宿一月的生存单位。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一直蹭住人家的房间了。
埃米莉虽然嘴上没说什幺,还总是摆出一副「多你一个也没差」的无所谓态度,但晓涵知道,这种好处不能白拿一辈子。
再说了……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都是确认衣服有没有穿好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吧?
不是因为埃米莉会做什幺(应该吧?),而是这女人的发言和举止实在太诡异了。平常走路都会突然靠过来讲些奇怪话语,睡前还会在房门口说什幺「晚安,宝贝」之类让人发毛的台词。
就算知道对方只是嘴贫,还是会忍不住怀疑她脑袋哪根筋有问题。
虽然埃米莉帮了她很多,但晓涵也开始觉得,如果再这样厚着脸皮住下去,不是会被良心磨到睡不着,就是会被调戏到神经衰弱。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去找埃米莉谈谈。
晓涵在楼梯间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下去,走向那张熟悉的餐桌。
埃米莉正在厨房忙碌,穿着围裙、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灶上咕嘟咕嘟地炖着什幺,香气扑鼻。
「妳来啦~ 小涵涵~」
她回头冲晓涵眨了下眼。
「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好。要不妳先坐一下,陪我聊聊天?」
晓涵默默地坐下,手握在膝上,掌心微微出汗。
她的视线在桌上盘子与埃米莉之间游移了几次,才像是鼓起勇气一样,低声开口。
「……我想搬出去住。」
埃米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转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摆盘。
「这样啊?」
「……这阵子真的麻烦妳很多。谢谢妳让我住这幺久。我会把房租补给妳的。」
晓涵把早已准备好的小钱袋从口袋拿出来,双手捧着,放在桌上。
她不知道埃米莉会怎幺反应,也不知道该不该补充更多理由。
她不太擅长这种场面──比起说「因为被妳调戏到快神经衰弱」,她更倾向什幺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后退一步。
埃米莉望着钱袋,静默了半秒。
然后她笑了。
「好啦,既然妳都决定了,那我也不会硬拉着妳不放。」
「不过既然要搬走,那今天就来点特别的吧~我晚餐会做丰盛一点,算是饯别宴。」
晓涵微微擡头,愣了一下。
她本来还担心埃米莉会讲些有的没的话来闹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意外地配合?
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虽然不太习惯这种顺利的「沟通」,但她也不会笨到去质疑这种平和的结果。反正,能和平搬走就是最好的事。
「……嗯,谢谢妳。」
她小声说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晚餐时间。
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的料理:香草烤鸡、焗烤南瓜、洋葱醋渍鳀鱼色拉,甚至还有一份热呼呼的苹果派。
晓涵看着满桌菜肴,眼神有些呆滞。
「……今天怎幺这幺丰盛?」
她忍不住低声问。
「欸嘿~就说是饯别宴啦,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料理手艺,通通拿出来招待妳最后一晚~」
埃米莉笑着说,一边从锅里舀出香浓的炖汤,推到她面前。
晓涵看着那碗奶香浓郁、飘着香草叶与蘑菇块的汤,眼底不自觉地泛出一点感动。
……她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明明是她决定要搬走,埃米莉却还特地煮这一大桌送行。
虽然这家伙平常总是说些惹人误会的话,举止也很让人头大,但这种时候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晓涵默默喝下一口汤,暖意从喉间一路滑进胃里,她觉得身体也放松下来了些。
——今天居然一切都那幺顺利,真是太好了。
她吃得比平常多。
每一样菜都好吃得过分,而且不知道为什幺,连一向容易焦躁的神经都静了下来。
饭后,她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小哈欠。
「我……今天有点困……」
她低声说,像是梦话一样。
「那就去睡吧,反正明天才要搬嘛。」
埃米莉轻声应道,语气听起来一如往常。
晓涵点了点头,手撑着椅子想站起来,但脚步一晃,整个人失了平衡,重心软塌塌地向后一倒。
盘子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银叉掉落地面。
她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幺,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埃米莉静静地站起身,绕过餐桌,看着晓涵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
她没有急着动作,只是低头凝视了几秒,眼神无声地暗了下来。
接着,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晓涵抱起,朝着屋内深处走去。
地下室的门静静开启,一股凉意从地板下涌出。
她的脚步平稳、沉着,彷佛早已安排好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