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带着室外清寒的夜露气息，玄色衣袍一丝不苟，连领口都严谨地贴合着颈项，与他身后靡乱喧嚣的背景形成极端反差。
面容静寂，无波无澜。
那双墨玉般的深眸，沉不见底，却清晰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锦褥如乱红软泥，她如缠枝的艳蕊堕陷其中。
他亲眼看着她如何主动吻上那男倌，如何将他压倒在地，如何跨坐其上，如何扯开那少年的衣襟，如何俯身留下痕迹，如何用手取悦那具年轻的躯体…
每一寸淫糜光影，都无所遁形，尽数收于他眼底。
心底那一点冰冷的火，终是彻底燎原。
几日前的马车内，她在他身下的颤抖、呜咽与迎合，甚至那细微的、动情时无意识咬住他肩头的触感，都还清晰得如同昨日……此刻却与眼前这幅糜艳放浪的景象疯狂重叠。
原来她……真的没有心。
前一刻还能与你肌肤相亲、缱绻旖旎，转瞬便能将另一人压于身下，姿态娴熟，放浪形骸。
他知她风流成性，男宠无数，可亲眼得见，亲耳听闻，那画面竟似毒针，一根根钉入他脑中，刺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几乎要破开那副冷静自持的皮囊，冲将出来。
他周身的气息仿佛骤然降至冰点，连阁内氤氲的暖香都似乎被冻结了。
阿浔正沉沦在殿下突如其来的热情与掌控中，忽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他下意识地侧过头，视线越过赵珏的肩头——
撞进一双眼里。
漆黑，死寂。
如同深渊本身！
“！”阿浔吓得浑身一僵，所有情欲瞬间褪去，脸色煞白，本能地就想推开身上的人。
赵珏正沉浸在通过折磨替身来报复过往的快感中，察觉到身下人的僵硬和抗拒，不悦地蹙眉，动作稍停，“怎幺？”她的声音还带着情动的沙哑。
阿浔嘴唇哆嗦着，目光惊恐地望着她身后，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珏顺着他的目光，慵懒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缓缓回过头。
她的目光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
沈复。
他就静立在光影交界处。
可那无形的压迫感，已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不知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
赵珏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连带着醉意也浅了两分。
她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糜艳笑容，眼尾飞红，声音拉得又长又软，带着黏腻的嘲讽：“哟……孤当是谁呢……”
“原来是沈大人啊……”
“怎幺着？”
她眼波流转，刻意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目光最终落在他玄色衣袍之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探究，“您那娇滴滴的美人儿……是身子太弱经不起折腾，还是功夫太差……留不住您？让您深更半夜……出来觅食？”
她边说，边用那只没沾着酒液的手，更加刻意地抚摸着身下少年紧绷的腰腹，感受到阿浔在她手下恐惧得几乎痉挛，她却笑得愈发慵懒放浪。
“无妨，”她轻嗤一声，语气里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孤与这醉仙楼的老板娘甚为熟稔，若是沈大人欲求不满，无处发泄，亦可给你寻几个更知情识趣、床上功夫更好的姑娘——”
这戏耍的姿态，对他与对待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何异？
沈复指节在袖中微蜷。
话音未落，他动了。
一步，一步。
踏碎暖香，碾碎浮浪。
似踩在人心尖最脆弱处，无声，却重若千钧千钧。
他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沉静。
怒火烧到极致，反而淬出一种可怕的冷静。
他直接无视了赵珏那些挑衅的话语，目光甚至没有再多看那瑟瑟发抖的阿浔一眼，只是死死锁着赵珏，仿佛这世间只剩她一人。
他的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去碰她，只是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软榻扶手上，将她彻底困于方寸之间。
清冽的檀香瞬间侵占她周身气息，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剐蹭着她的皮肤。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稳，毛骨悚然的冷静，“几日未见，殿下身边倒是多了新人？”
“是臣上次……未能让殿下满意？” 他刻意停顿，语速缓慢，带着一种粘稠的压迫感。
“还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旁抖如筛糠的阿浔，如同在看一件死物，再重新落回赵珏脸上，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
“……殿下就偏爱，这等下贱货色？”
另一只手已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脚踝，拇指看似随意地、却带着灼人的热度，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画着圈，激起一阵隐秘的战栗。
赵珏心尖猛地一颤，酒意醒了大半，想强撑傲慢，声音却先软了三分，“沈复！你…松开！”
他的手掌愈发滚烫，那温度透过皮肤直烫进她心里。
“沈复，你别忘了你是什幺身份！”她厉声呵斥，试图用威仪压过他此刻骇人的气势。
“身份？”沈复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毫无暖意，反而带着浓浓的嘲讽与一丝被刺痛后的戾气，“在榻上时，殿下可从不会问臣的身份。怎幺，如今倒想起来了？”
“你！”赵珏气急，口不择言，“你不过是孤养的一条狗！有什幺资格质问孤！”
“狗？”沈复的眼眸骤然缩紧，深处翻涌起黑色的浪潮。
“殿下莫非忘了，饿极了的野狗，也是会噬主的。”
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赵珏全然笼罩，他身上清冽的檀香混合着一丝夜风的寒气，强势地驱散了周遭甜腻的暖香，也禁锢了她所有可能逃离的路径。
“殿下就这般……饥不择食？”
“你放肆！”
可沈复非但没松，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猛地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前一拽！
赵珏低呼一声，不受控制地撞入他坚硬的胸膛。
“我放肆？”沈复的脸庞近在咫尺，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唇上。
他的拇指，近乎狎昵地、带着惩罚意味地，在她脚踝内侧最细嫩敏感的肌肤上重重摩挲了一下，激起她一阵剧烈的战栗。
“既然殿下今日兴致如此之好，”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那声音里蕴藏着无限危险，“何必找他？”
“臣——自当亲自‘伺候’殿下。”
语毕，他甚至不给赵珏任何反应或斥责的机会，猛地用自己宽大的玄色外袍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一裹，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强硬，不容分说。
“你放我下来！”
赵珏在他怀中挣扎，声音却因被包裹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显得微弱。
沈复却充耳不闻，臂膀如铁箍般稳固，抱着她，无视周围或惊愕或探究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穿过醉仙阁靡丽喧闹的大堂，径直向外走去。
怀中人的挣扎与斥责于他而言，不过是猫儿挠痒。
他此刻只想将她带离这污秽之地，将她身上沾染的他人气息彻底涤荡干净，让她清清楚楚地记住，谁才有资格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这念头近乎偏执，却如野火般在他胸腔里肆虐。
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周身炽盛的戾气与怀中那团娇艳灼人的暖香。
无人敢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