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拍摄地点选在一座二线城市H市,气候潮湿阴冷。拍摄户外场景的时候,稍有不慎,湿冷的空气就无孔不入地钻到衣服里。
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孔希骑着自行车驶入校门,熟练地将车锁在车棚。
冬日早晨的黯淡光线将那张素净的脸映衬得格外疏离安静,唇色也淡,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给她平添了一丝生动。为了更贴合角色,余水袅将原本快要及腰的长发剪到了堪堪过肩的长度,只用一根皮筋随手扎起。
“孔老师早上好。”在校园路上,能听到学生稀稀落落的问好声。
孔希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刚进办公室就听到其他老师们边啃着早餐边议论新入职的音乐老师,什幺富二代,豪车送上班,逐渐延伸到对她私生活的揣测。孔希对这类话题兴致缺缺,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按课表整理今天的教学内容。
有人主动cue她:“孔老师,听说这位宋老师也教你班?你和她联系过了吗?”
孔希笔尖一顿,擡起头,脸上挂着礼貌性的淡笑:“还没有,我也是刚听到你们讨论才知道这件事。”她这学期要当班主任,和班级其他科任老师保持沟通是分内事。
另一个老师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正常,毕竟空降兵嘛。”
“好。”汪柏表示这一段可以了。
下一场有郑泠和周昼的戏,所以两人也捧着剧本站在旁边看。直到汪柏喊停,郑泠的目光还停留在余水袅那边。
周昼不禁笑着和汪柏打趣:“瞧瞧这姐妹情深的样子。汪导,我的女主角身份怕不是要易主了吧?”
汪柏煞有其事地冲她瘪瘪嘴,点头:“有可能。但我也没办法,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挽回我们另一个女主角的心。”
周昼在电影中饰演的,正是刚刚在办公室被议论的音乐老师宋闻鹤,同时也是孔希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一个心向自由的富二代,但因为家里希望她能稳定一点,才来了这所学校当音乐老师,作为交换的是她可以从家里搬出来独居。因着同事和邻居的双重身份,她逐渐与孔希走近,并因此结识了孔华。
听到她们俩一唱一和,郑泠也不恼,手自然地搭上周昼肩,拍了拍:“我记得周昼女士以前也有这样新人美的时候,现在越来越老油条了,是不是该想想自己的问题呢?”
周昼顿时作心碎状,声情并茂:“我现在在姐心里已经毫无魅力可言了吗?”
两人贫嘴之际,余水袅已经走到汪柏旁边,讨论起刚才的表演细节,询问某些地方的处理是不是可以更精准。窗外飘起细雨,她靠在窗边,谈及表演时眼里闪着光,神采奕奕,与平日里的文静模样判若两人。
周昼像没骨头一样倚着郑泠,感叹:“小余特别像我高中班上成绩好又认真的漂亮女同学。”
郑泠推不动她,只好作罢,闻言忍不住笑:“那你高中是什幺?”
“我?”周昼挑眉,“当然是故意捉弄她的那种混世魔王。”
...
难得的晴天。冬日的阳光即便落在身上,也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但总算能给心灵些许慰藉。风从阳台吹进,挟着湿气,有点冷。
孔华抖开刚洗完的衣服,利落地穿上衣架,再递给孔希挂上晾衣杆。
孔希多看了一眼这件淡粉色的毛衣,是小鹿的,开口道:“这件,是不是短了点?”
孔华头也没擡,继续拿起下一件:“小孩子长得快,这两天准备带她去逛逛,再买两件。”
孔希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即便是在孔华母女搬进来之后,姐妹俩之间的话也不多,交流基本上围绕着小鹿展开,再多的也不过是日常问答。曾经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消弭,但每天这样并肩做着寻常的家务,尽管沉默,却也是默契的,似乎在一点点唤醒过去的记忆。
生活正是由这些琐碎的小事拼接而成。
风一阵阵吹来,带着衣服上清爽的洗衣液香气。
在这片静谧中,突然传来的一点响动显得格外清晰。
这栋楼两户之间的阳台挨得近,之前的邻居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原先孔希晒衣服的时候还经常能和她们打个照面,前阵子她们搬走之后,那边阳台便空置下来,变得空旷,甚至显得有点荒凉。
新搬来的邻居似乎从来不用阳台晾衣服,也许是用的烘干机,免得衣服被潮湿的天气浸染。阳台也被重新布置,变成了颇具小资情调的露台风格。
那阵响动似乎就是从隔壁露台传来。
是吉他的拨弦声,旋律干净简单,却让她们俩同时愣了下。
这是她们大学时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曲子,练习过无数次。
“你还记得歌词吗?”孔华递过最后一件衣服。
孔希沉默着挂上。
孔华神色多了几分黯然,以为她不愿回答,又或者是根本忘记了,准备转身回屋内。
却听见孔希轻轻的一句:“我记得。”
旋律继续流淌着,加入了一道慵懒的女声。唱得并不认真,歌词也记得含糊,间或夹杂着随性的轻哼。
孔希转头望向隔壁露台。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们,懒懒靠在椅子上,怀抱吉他,长发被风拂乱。
孔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声回应:“我也记得。”
阳光透过摇曳的衣服缝隙,悄然落在孔希身上,又缓缓流转到孔华肩头。
“好。这一段不错。”汪柏一叫停,几人迅速围到监视器前。
余水袅听着讨论,一从演戏的状态抽离后,背上的灼热和瘙痒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占据了她大部分感官。痒不比痛,可以咬咬牙忍住,这感觉如同无数蚂蚁在她的骨缝间爬行,令她焦躁难安。只能借着衣袖遮掩,用指尖狠狠掐住掌心。
“怎幺出汗了?”郑泠注意到她的异样,递来一张纸巾。
余水袅这才发觉自己额间沁出不少汗,接过纸擦了擦,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能有点紧张。”
“紧张?这演得很好呀。”郑泠眉头微皱,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低声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汪导很好说话,这都没关系的,知道吗?”
“知道的,真的没事。”余水袅故作轻松地笑道,眼睛还俏皮地眨了眨,“真有什幺事我也站不住。”
她的脸不施粉黛,白皙通透,眼睛和双唇无疑是她脸上最能让人目不转睛的部位。但嘴唇承载了太多关于欲望的隐喻,出于社交礼仪,大家的目光更多停留在她那双眼睛上。
实在是生得太好的眼睛,比传统杏眼略长,静默时如露结霜凝,灵动时金华玉润。垂眸眨眼间,舒展出惊鸿一瞥的风情令人心颤。
郑泠看得微微一怔,再说不出什幺话,只得叮嘱:“有什幺事及时叫停,不要硬撑,身体是第一位的。”
余水袅不动声色地用那张纸擦干掌心的湿意,乖顺道:“我都知道的。”
终于等到一天下工,解开层层叠叠的厚衣服,洗漱过后,余水袅只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疲惫地趴倒在沙发上。
小唐取出药膏和棉签,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衣服。
原本光洁如美玉的背脊被一片密密麻麻的潮红所覆盖,布满了细小的红疹。些许鲜红的抓痕纵横交错,几处破皮的地方已经结成暗红的血痂。
任谁看到这番景象,都会心生不忍。
“姐...你别抓了,医生说不能抓。”小唐心疼地劝道,蘸着药膏的棉签以极其轻柔缓慢的力道涂上去。
清凉的药膏激得余水袅倒吸一口凉气,又因为这份清凉镇压了灼热感到别样的痛快。
来H市没多久,她背上就开始大片起湿疹。这种皮肤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不能为了这个耽误剧组进度。
“太痒了,好难忍。”只有在酒店房间里,她才敢卸下平时的克制。
痒也不能抓呀。
小唐正想说,可看见她这副难受的样子,只得把话化作一声叹息。
“你真没告诉衡姐吧?”余水袅例行公事般问。
告诉程令衡,跟告诉林叙没什幺区别。
告诉林叙...
这种小事,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如此狰狞丑陋的画面,她不想让谢翊宣知道,哪怕是想象。
“水袅姐,你真的一点也不相信我。”小唐委屈地抗议。
每天都要问!自己这幺不值得信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