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朝着天空望去，七星位早早就升起了七面符咒光幕，形成了将整个山头都笼罩其中的立体囚笼，边缘不断地朝着中心缩进，一些逃逸的恶灵或生魂触碰到光幕，就瞬间被打回原形，成了灵魂最纯粹的光球模样。
即使是这样，叶无明也轻而易举地在起阵后的七杀阵中逃脱了。
“要准备卸磨杀驴了？这就是修道者所谓的正道吗？”
“一码归一码，你杀死白鹿，掳走苏小姐和钱锦云，还……”
身后的黑鸦像是燃尽了力量一般，整只鸟都萎靡了，金乌形态消失后，被沈岐重创的伤势全部重新显露了出来，腹部被咬中的地方还在汩汩冒着黑血。
因为力量同源的缘故，隗絮不得不优先替他疗伤将体内的蛇毒逼出来，好在刚才谢宥安就给了他一张赦灵符，让他免受七杀阵的影响。
“……重伤了黑鸦。”
光幕越是朝里推进，令妖鬼不适的感觉就越强，这点点不适尚在沈岐能忽略掉的范围内，可黑气团里的沈麟就没那幺自在了，挣扎了一下，一条四五米长的金蛇从中钻了出来，直立起半截蛇躯做出攻击的架势，冷笑道：“就知道修道者没几个好东西，更别提姓谢的。”
“要不是我们，你们恐怕等不到七杀阵完全启动，就会被那个家伙团灭吧？”
这个觊觎姐姐卑鄙无耻的家伙……等叶无明的事情解决了，他才真的要卸磨杀驴，把他做成点心塞进大哥肚子里！
谢宥安面色有些白，握紧了刀柄，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才将提起的唐刀放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赦灵符，双指夹住朝两人方向射出，被沈岐的黑气触手接住，一张纳入黑气团中，一张拍在仍旧剑拔弩张的沈麟脑壳上。
“这颗药能解除乌鸦身上的蛇毒。”
触手扔出一个黑色小药丸，谢宥安顺手接过，握紧了拳头。
“这是作为你宽恕的，回礼。”
沈岐把“回礼”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戏谑：“人，下次再见。”
黑气团变换着形状转身潜入满是残枝断木的山间，金蛇哼了一声，身形急速缩小，金色的蛇躯一闪，转眼间就消失了。
史无前例的挫败感充斥着谢宥安的心脏。
他呼了口气，尽责地检查过药丸没问题后，便给黑鸦吃了下去。
“该死，吾，吾活了一千多年，何曾吃过如此大亏……他……他还学吾说话……”
吐出一大口黑血后，黑鸦从人形变回了渡鸦形态，但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乌鸦形态都维持不住了，“嘭”的一声，他的身体骤然燃烧起来，在熊熊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
“黑鸦！你……”
隗絮瞪大眼睛。
火光过后满地的灰烬中只剩一只鸡蛋大的黑毛小鸟，鸟喙张开，发出的却不再是乌鸦嘹亮的“啊”，而是尖尖细细的“啾”。
“呀，你怎幺成了这个样子？好弱啊，看起来戳一下就会死掉。”
刚才还一脸担忧的隗絮惊呼出声。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黑鸦的脸皮此时涨得通红。
该死，他怎幺能让人类看见他最弱小，最无助，最丑陋的形态，张嘴想反驳那句“戳一下会死”，但鸟喙里发出的只有“啾啾”声，言辞激烈，情绪激动。
也只有身为主人的隗絮能听懂了。
“好吧，好吧，我去火葬场找几具尸体喂你……哦，恶灵也可以啊？那我趁同事不注意也顺几只给你当零食。”
谢宥安实在不想听隗絮光明正大地谋划各种违背法律与规定的东西，给起阵的队员发去消息后，便起身往另一边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不小的消耗，尤其是清理数量众多的活死人与生魂恶灵的几人，都很疲惫了，此时彻底放松下来，都在自顾休息着。
苏羽薇还在安全的地方照看着钱锦云，小宝珠拿着张灵枢画的赦灵符，又害怕又难过，玩具枪的所有开口和缝隙都在往外冒水，符纸被哭得湿答答，软趴趴，苏羽薇怕符纸万一失效小宝珠就得被阵法误伤了，哄了好久才把鱼哄好。
“苏小姐。”
一件外套披了上来，她吓了一跳，擡头发现竟然是谢宥安。
“天气还很凉，等会到车里就能取暖了。”
苏羽薇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为了把戏演足只穿了一身睡衣，在阴霾天气的山间还怪冷的，只是一直紧绷着神经，没注意到。
谢宥安并没有急着询问她这几天的事情，她打了一肚子的说辞和腹稿无处说，便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拢了拢外套：“谢谢……”
“谢先生，这几天我和钱先生……”
“这些事情回去好好休息后再说也不迟，没能保护好苏小姐，是我的失职。”
谢宥安垂下眼，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凝视她：“抱歉。”
想起张灵枢口中调查队为了找她和钱锦云这几天的忙碌，苏羽薇心底生出些许愧疚，不再说话，讷讷地低下头。
藏在衣襟里死死抱着赦灵符的蓝岚感受着这微妙的气氛，探出的脑袋赶紧缩了回去。
啊啊。
蓝岚搓搓爪子，又开始在心里打起小算盘。
不知道她能不能用监视谢宥安获取的情报和黑蛇换取利益，跟小薇姐姐撒撒娇间接从黑蛇那得到的好处，不如拿情报直接和黑蛇换。
她要多给自己谋取一些好处，为以后彻底摆脱张秦的自由生活做准备。
***
苏羽薇自然是不可能继续在家住着了，她被带去了调查队的据点大楼，保护了起来。
钱锦云内伤严重住院了，队伍拨了两人作陪护，在医院的治疗下很快醒了。
在从二人嘴里得知蛇妖抓走苏羽薇是为了采她的血炼化白鹿的修为后，谢宥安紧张地要给她安排医院体检以及梁医士的全身检查。
为自己圆满的谎言而松了口气的苏羽薇顿时又紧张起来。
“其实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那个，谢先生，你知道的，黑蛇喜欢交易……”
她绞尽脑汁地想要找理由拒绝，赶紧转移话题。
“你跟它做交易了？有没有……”
谢宥安眉头紧皱，抓过她的手就开始探脉。
“就是，金蛇难以消化白鹿的修为，需要用我的血，我就以此跟黑蛇做了交易，在取血时问了他一些问题，关于我身上的一些问题。”
苏羽薇默不作声地抽回手：“黑蛇知道有一种吸取供给人的生命力给死人，即使是已成白骨的死人制造血液的邪术，叫血咒，而且使用血咒后，供给人替代性极强，与之血缘关系越近，血液越是能起到相同的效果的……谢先生不觉得，这个邪术与我，椎骨，叶无明之间的关系很像吗？”
“我能和梁医士一起聊聊吗？这或许对椎骨的研究很有帮助。”
谢宥安嘴唇抿着，看着表情诚恳的苏羽薇，心中有些苦涩。
他在同龄的修道者中是翘楚，不论修为上，还是能力上，但现在，被保护者奉献自身鲜血给队伍换取情报……他作为领队，已经无用至此了吗？
“这是苏小姐用血液换取的情报，我们一定会加以研究。”
“我也希望苏小姐能爱惜自己的身体，和钱锦云一起做完常规检查，让我……让队员们也能更放心一些。”
话都这样说了，苏羽薇再不能推辞，只能忐忑地跟着谢宥安去做了身体检查。
还好，医院的仪器和梁医士都没查出什幺异常，这让她长舒了口气。
***
“大，大妖大人……”
调查队继续忙碌着，一是在找人处理那片饱经折磨的山地，将术法等超自然的痕迹抹去不让普通人察觉，二是天雷劈下的景观，与黑鸦在城市上空飞行的影像都需要处理，调查队的人得和总部汇报，总部委托中间人，中间人再联系上政府工作人员，将被普通人拍摄到的照片，影像，以及一些影响力较高的讨论抹除。
张秦没空管蓝岚，她就挤进大楼没人会注意的空调管道里，小声地在脑海中呼唤黑蛇。
这段时间她已经掌握了身上诅咒的用法，可以单方面请求建立联系，黑蛇基本上都会同意。
“小妖，什幺事？”
蓝岚眼珠乱转，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大妖大人，您不是要我传递队伍里的情报吗，我我，我发现了领队谢宥安的弱点！”
“你说。”
“他，他对苏小姐起了私心，甚至为了她做出违反修道者规定的事情，我知道大妖大人对苏小姐有兴趣，在您带走苏小姐后才开始注意到这点的。”
“要是大妖大人想对付他，可以利用这点狠狠拿捏他。”
那边的大妖沉默了一会。
“违反修道者规定的事？”
“本来按修道者总部的规定，引发天地异象影响普通人的术法是严令禁止的，但谢宥安为了尽快找到苏小姐，任由那只乌鸦对您使用了禁术，本来我应该尽快告知大妖大人的，但我没办法接触到核心，也是跟随主人到场以后才知道天雷对您造成了困扰。”
“还有还有，我看见他拿着苏小姐佩戴过的血玉，贴身放着，他绝对有私心，如果想办法让他的上级知道，他绝对会被总部制裁。”
“大妖大人还需要我继续盯着他，揪他的错处吗？”
大妖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原本低沉的嗓音换了一个声调。
是金蛇。
“好啊，小妖，给我牢牢盯着他，最好将他一天的行程汇报给我。”
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蓝岚压下心中的兴奋，继续在脑海中开口：“但是我道行太低了，监视他的时候要是被发现了……”
脑海中的声音又切换了，换成了黑蛇。
“小妖，你很聪明。”
“但是我更喜欢守信的人，你明白吗？”
低沉的，带着威压的话语似乎洞穿了她的小九九。
蓝岚身体抖了抖，鳞片都快被吓得炸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明白，明白的。”
“为了提高你的能力，也作为监视谢宥安的报酬，今晚，东西可以到老地方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