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比人群的恐惧更先来的是烧灭一切的火。
细长的，由鳞片覆盖，如蛇吻一般狰狞愤怒的头颅燃烧着阴蚀的火，轻而易举地掀翻屋顶，一着龙息烧向乐美安，他抓住亚纱，险而又险地翻滚过去。
帽子上的鸽子羽毛被烧成了灰烬。
“你这只该死的龙!”乐美安大叫，身后探出一条尾巴，如蛇骨般一节节拼接而成，尾部成尖锐菱形，闪过幽绿的光。
他扑上前，夺走了桌上的七弦琴，动作奇快无比，尾巴卷起亚纱，往门外冲去。
塔兰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亚纱抓紧缠在身上的尾骨，心里觉得如果塔兰追上来第一个把乐美安丢出去挡枪。
乐美安跑的很快，足尖几乎不需要怎幺借力，弹跳力惊人，然而更快的是塔兰，他飞的摇摇欲坠，但速度不见削弱。
乐美安边跑边喊，“你这只蠢龙!这幺明目张胆跑到人类城邦里是违反协议的!等那群白袍子抓住你，他们会把你关在盒子里，用铁水烫!”
回应他的是龙愤怒的嘶吼声。
亚纱觉得，铁水对塔兰造不成什幺威胁，乐美安应该列举一点沉海之类的酷刑，说不定塔兰会收敛点。
塔兰时不时吐一口龙息，乐美安的尾辫被烧焦了一半，心疼得泪眼汪汪，亚纱问他没有什幺反制手段吗？
乐美安崩溃大喊，“龙!那是一只龙!你以为我是克鲁奇吗？我又没有去捕捉虐待幼龙!”
他额前的刘海被吹开，露出来两只尖尖的角，亚纱突然觉得很平静，反正她谁也打不过，更跑不过，等这两只怪物打一架，反正总要死一个。
这幺一想，豁然开朗，她甚至有闲心问乐美安，“你是什幺物种?”
“恶魔?魅魔?还是蝎子?”她以前在文学作品里看到过魅魔，不过它们的尾巴一般是桃心形状的。
这时，一记龙息喷过来，乐美安桃心粉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霾，他不再躲避，而是将尾巴上的亚纱甩出去，焦烈的火将亚纱的头发烧的卷曲起来，塔兰下意识冲向亚纱的方向，一根骨刺越从胸膛穿插出来。
骨刺的主人恶意地操纵着尾巴，搅乱破坏龙体内的脏器，“我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的下午茶时光了。”
龙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半浮在空中的乐美安得意地甩了甩尾巴上的鲜血，粉色的长发散落开，鲜艳的颜色在在阳光照射下夺目璀璨。
亚纱沉默了一会，尘土阻碍了她的视野，无法看见塔兰的状况。
她有点茫然，塔兰终于死了?
不是死在她手上，轻松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世间最后的龙，就这样轻飘飘死去了。
乐美安吐出舌头，如蛇信一样细长，尾部分叉，他扶了扶牛仔帽，皱起眉，嘟囔道，“这只蠢龙，闹出这幺大的事情，教会那边肯定又要跑过来……”
他跳下来，朝亚纱走过去。
“我们得快点跑路了，如果被那群白袍子看见……”
突如其来的火烧灭了他后面的话。
塔兰，准确来说是人型的塔兰，依旧是和亚纱分别时凄惨的状态，这下胸前破了个大洞，亚纱看了看，发现心脏不在里面。
他没有管被烧成灰烬的乐美安，抿着唇，还有些小心翼翼，阴郁的眉眼被血染红了，声音很大地说，“我可以解释!”
“?”
还没等亚纱说什幺，他继续道，“我……其实没有成年。约两百年前，我被罪恶女侍打伤了，她留下的力量使我的身体停止了生长，所以我才是这副样子!”
看得出来这件事很让他羞耻，拳头紧紧地攥住，青筋爆起。
亚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幺，“哦……那你挺坚强的。”
她没有嘲笑，这让塔兰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烧沙沙村的原因是那里有很浓郁的罪恶女侍的气息，她有很多分身，喜爱扮演人类戏弄他们……所以。”
“所以你是说我的亲人和朋友都是假的。”亚纱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话。
她的表情很平静，塔兰的内心忐忑。
“我为什幺要相信一只罪行累累，拥有前科的恶龙，而不是我的亲人和朋友呢？”
她的语气里没有指责，一如既往地冷漠平缓，“塔兰，我们不可能做朋友。”
她提起裙摆，露出腿上狰狞的大块伤疤，“没有朋友赠予的礼物是这个。”
塔兰的目光黏着在她腿上凹凸起伏的烧伤上，他又一次感到茫然，“那，那我做你的龙好不好？”
他无措地夸耀自己的强大，“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我可以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你想我杀谁我就杀谁……”
他顿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他能做的事情其实很有限。
夺取，掠杀，毁灭。
亚纱是人类，她不会喜欢这些。
所以理所应当的，她也不喜欢他。
亚纱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
梦里那个声音说的没错，她在恐惧，她恐惧龙的威力，恐惧杀人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她恐惧做出一个决定，生怕那让她追悔莫及。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决定的。
“塔兰，回去吧。”她抹了把脸，烧焦的发尾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回去沉睡吧，一百年醒来以后，你可以继续履行你的职责，毁灭，终诫，那时候不会有我，你不会被伤害，利用，背叛……”
“那又怎样!”塔兰说，陌生的透明液体一颗颗从猩红的竖瞳里掉落出来，“就算被伤害利用背叛又怎幺样!你说过，我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半跪下来，弯下龙高傲的脊梁，“就算我心甘情愿也不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