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湖光

湖边风小,湖面平静得像一面巨大的镜,清风拂过,只荡起极浅的涟漪。

天光从云缝间洒落,照在水面上,仿佛谁将一整片沉默揉碎了,轻轻洒进湖心。

岸边树影低垂,枝叶无声晃动,像在回避这片刻的安静。

“你今天什幺都没说。”埃拉拉蹲在岸边,手里握着一根细枝,在水中一点点搅着涟漪,声音轻得像风从衣角掠过。

他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树荫下,白袍无尘,手中仍执着权杖,像一尊沉默的神像。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趣?”

他低下头,那一瞬,光线在他睫毛上投下极浅的阴影,声音仍旧冷静:“我无权评论您。”

“那就陪我坐会儿。”她忽然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像邀请一个朋友,也像邀请一个——始终注视着她的影子。

他没有立刻动,只站在那里看了她许久。

直到她低头,又开始用树枝在水面画圈,不再看他。

良久,他才终于迈步,坐在她身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一臂距离。

“你总是盯着我。”她忽然说。

他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答道:“这是职责。”

“职责……”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像在咀嚼,又像在自嘲,“那你觉得,我还称职吗?”

他转头,看向湖中倒映出的她的脸,风吹乱她的发丝,也吹碎了水面上的影子。

“……你在意的事,比职责多。”他低声说。

她没有接话,只将手中的树枝轻轻丢入湖中,看着涟漪一圈圈向远处扩散。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树枝丢入湖中,看着那片涟漪一点点向远处散去。

“那你呢?”她忽然轻声问,“你,有在意的东西吗?”

他没有立即回应。

只是将目光移回湖面,沉默了很久——像是不愿说,或者不敢说。

她重新抱起膝盖坐下,下巴搁在手臂上,出神地盯着湖面。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像想起什幺似的开口:

“我小时候很怕湖。”

没人回答。

她擡头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继续:“觉得里面会有死人,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拽下去。”

他坐得笔直,没有回应,像没听见。

“但我姐姐不怕。”她说,“她说,湖水是死的,只有人心里有鬼才会被抓走。”

风拂过她鬓边,她低头拨开发丝,继续喃喃:

“你有没有姐姐?……应该没有吧,像你这种人。”

“你是不是小时候连地都不踩啊,天一黑就被泡在神水里睡觉。”

“要是你小时候是我弟弟,我肯定天天欺负你。”

她轻轻笑了一声,不管他是否有表情,只是拿树枝在地上随意戳着。

“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觉得我太吵、太多话、太不像个圣女。”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剩风在回荡。

他始终没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抱紧膝盖,闷声嘟哝:“……你陪我坐着也不说话,我该不会是在跟神像聊天吧?”

这一次,他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但极不明显。她没看见,只继续自顾自地说: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走。”

她像终于确认了什幺似的,扯过他的斗篷边角,垫在自己膝盖下。

“那你就坐着,听我说话就行了。”

她歪着头,将下巴搭回手臂上,声音又低了几分:

“……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对能不能当好圣女,有一点点不安。”

说完她顿了顿,像意识到这句话太真了,赶紧又补上一句:

“不过也只有你听见,不算数。”

——

惬意的寂静在风中慢慢拉长,她像是终于厌倦了和湖水打哑谜。

她放下树枝,余光无意间落在了他那双始终未动的手上。

白袍下的手戴着极薄的黑色手套,质地不厚,却严丝合缝地包覆着肌肤,连指节的轮廓都藏得一干二净。

她从未见他摘下过。

哪怕是在温室礼堂中点火礼,哪怕圣水溅上指尖,他也从不裸露手掌。

他坐得很直,像一棵不肯弯的树——手始终放在膝上,从不触地,更不曾伸向她递来的东西。

“你从不碰水。”她忽然说,语气像是随口的感慨,又像无意识的确认。

他略微一顿,淡淡地答:“碰过,也洗过圣水。”

“可不是湖水。”她低声道,像说了一句没人听得懂的隐喻。

他沉默了。过了片刻,才极轻地说:“湖水会映出东西来。”

她怔住,缓缓转头看向水面——水中映着她的脸、天光,还有他模糊的半边身影。

那影子随着风起微微晃动,像一幅无法凝固的肖像。

她忽然有点想伸手碰他。不是出于喜欢,只是……她从小就觉得:

那些不肯踩泥地、不肯沾水的人,大多是怕脏,不是怕冷。

“你真的怕脏吗?”她声音轻得像一缕气息,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他望着她,却没有回答。

只是缓缓垂下眼帘,像是收回了一个本该伸出的念头。

那一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心口泛起的那点异样——是心疼,还是恼火。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把那句话丢进湖里:

“你也该试着淋一点雨,踩一点泥……你不是神。”

他坐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连呼吸都轻得不像凡人。

但他那双始终隔着手套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

那是整段对话中,他第一次,失去了圣职该有的镇定。

**

夜深。

圣庭供奉殿的烛火早已熄尽,只剩外墙高塔那盏永不熄灭的神灯,在寒夜中闪着微弱光芒。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洗礼池前,银色洗盂中水面未动,微凉的净水映出他苍白的指节。

他缓慢地,脱下了手套。

那双手太干净了——皮肤苍白无温,指骨细长,像从未真正握紧过任何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许久未动。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潮意。

不是汗,不是水——或者说,那种温度,不属于这座殿堂。

他的指腹在掌心缓缓摩挲了一圈,像是在确认某种不存在的痕迹。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件白袍斗篷上。

下摆有一道极浅的折痕,是她拉过时留下的——那一瞬太快,他没来得及退。

现在,它还在。

他伸手,捻住那块布角,明知道那只是衣料,明知道那不是她的手指。

可他仍旧不动声色地拽紧了一瞬,才轻轻松开。

没有人看见。

他低头,将手套重新戴上,动作一丝不乱,整齐得如同从未动摇。

只是套进指缝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她那句轻飘飘的抱怨:

“……你陪我坐着也不说话,我该不会是在跟神像聊天吧?”

他嘴角轻轻抖了一下,很淡,像忍不住,又像不该动。

下一刻,他彻底拉好手套,将白袍披上,像一座回归祭坛的雕像。

可那道浅折,他终究没有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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