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累极,这一夜凌妍儿睡得很沉,途中不曾醒来,直至晨曦温柔地轻抚在她的脸侧,她才悠悠转醒,并且发现自己竟是在尹祝南的怀里睡了一整夜。
尹祝南闭着眼睛,呼吸匀速而又沉稳,似仍在酣睡之中,于是凌妍儿便大胆地打量着尹祝南,想着他昨夜的反常之举。
昨夜她因听闻尹祝南受伤而一时方寸大乱,许多细节无暇考究,现如今冷静下来,她便想起尹致明跟她说过的一个小秘密。
尹祝南早年间外出寻宝时曾挖到过一株名为‘饮千杯’的奇珍异草,将其研磨成粉制成药丸服下之后便能得千杯不醉的本领,昨夜纵是太后寿宴的美酒再如何难得,也绝不会让他如此失态,唯一的可能那便是——他装的。
但他为何?凌妍儿心有不解,正要推敲其中是否有被自己忽略关乎真相的细节之际,耳旁忽然传来了声音。
“时间尚早,你不多睡一会儿,反倒这般瞧着我,是想从我的脸上瞧出什幺来?”尹祝南仍是闭着眼睛,却已开口讲话,但语气没有愠怒,反而有几分宠溺。
凌妍儿偷着打量不料被抓个正着,不免凝滞,她呆呆看着尹祝南,直至他睁开双眸,将她此刻的窘态尽收眼底。
终于反应过来的凌妍儿觉得难堪,下意识想要将脸别开,只尹祝南伸手抚在了她的脸侧,不许她逃避。
“尹家若要迁移灵京,妍儿可愿随行?”尹祝南直直望着凌妍儿,见她没有作答,他便又开了口,只是话锋一转,他的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凝重了起来。
凌妍儿不由得一怔,不曾想尹祝南竟会有此一问,只她心里虽有讶异,但却没有问出来,只是很干脆的回应道:“妍儿已为尹家妇,自然是跬步不离。”
“可离开灵京后,许会漂泊无定露宿风餐,你若不愿,自不勉强。”尹祝南强调着,脸上的凝重丝毫不减,似非试探而是确有其事。
许是视线不被允许逃避,许是害怕被抛下的恐惧战胜了畏怯,凌妍儿变得无所畏惧了起来,她望着尹祝南,直言道:“妍儿的心意已然表明,并无半点虚伪,公爹却一直强调,公爹难道是想要抛下妍儿吗?”
尹祝南闻言不由得一怔,很快他便意识到凌妍儿误解了自己这难得的体贴,他幽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缓了不少,坦白道:“我只是担心你无法适应那样的生活。”
“妍儿其实没有公爹想的那般娇气,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饭也罢,只要能同心爱之人在一起,无论何种皆是妍儿心之所向。”凌妍儿的眼眸里绽放着坚定,她伸了手覆在尹祝南抚摩在自己脸侧的大手上,大胆地吐露着她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心意。
尹祝南又是一怔,望着凌妍儿的眼眸便如烛火般微微颤动,她似一头小鹿误打误撞闯入到了他的心里,将他早如死水般的心湖荡起了层层涟漪。
可他怎幺能对凌妍儿动真情,尹祝南骤然清醒了过来,他染指儿媳已是不该,岂还能得寸进尺妄想和她长相厮守!
再者,他接下来要斗的是老奸巨猾的宇文盛,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在昨晚便已彻底破裂。
任他尹祝南这些年为了大昭尽忠职守,但却换不回来宇文盛的半点信任,昨夜他开门见山,向宇文盛讨要尹致瑾,但宇文盛却始终闪烁其辞,始终不肯应允。
已经过去了这幺多年,司天监所卜的卦象或早已失效,但宇文盛却还是不肯将尹致瑾归还,究其真正原因,便是尹祝南再想自欺欺人也终得面对,宇文盛以子做挟,要他永远只能为他所用。
尹祝南已经逃避了二十多年,他不想再逃避了,尹祝南下定了决心,便是以卵击石也要拼力一搏,他要带着尹府从灵安全身而退,之后便是走遍天南地北,他也要找到尹致瑾。
但此举实际困难重重,以宇文盛的性子绝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去,倘若事败,尹府上下或将因他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凌妍儿也必被连累,遭受无妄之灾。
而她与此事毫不相干,她不必,也不该随他冒这个险。
心意已决,尹祝南倏地抽回了抚在凌妍儿脸颊的手,语气忽从和缓变成了冰冷,“你是明儿的妻,我与你只是各取所需偶一为之,并无情意,不可混为一谈。”
凌妍儿闻言不免惊愕,她鼓足了勇气的表白竟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笑料。
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人随意用力捏至粉碎了一般,剧痛难当,豆大的泪珠当即从凌妍儿的眼眶滚落,眼泪匆匆划过脸颊,留下泪痕两道。
凌妍儿如此神伤,尹祝南却视而不见,他翻过了身,背对着凌妍儿,冷冷的声音传来:“昨夜酒喝多了,有些头疼,你若没什幺事,便先回吧。”
都道男人绝情时要比女人狠上百倍,尹祝南如此便似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己撇清所有关系一般,生怕自己赖上了他。
凌妍儿的眼泪止不住,面如死灰。
她自觉真情错付,心痛不已,可凌妍儿的心底却有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嘲笑着她:只是错爱了区区一个男人便如此痛不欲生,彷如末日降临,真是可悲可笑,早知她如此无用,便该另觅高明,白白浪费了她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