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章开个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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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光是抓不住的。
当巨爪合拢,指尖寒光几乎要触及殷受衣袍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殷受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将脊背挺得更加笔直。
她面色上凝着霜,双凤目以凌驾万物的神采直视对方。
“放肆”两个字,从她朱唇中冷冷迸出。
声音并不高,却蕴含无上权威。
这是帝王的敕令,万物皆受辖制。
即将合拢的巨爪僵停在半空,距殷受仅数尺之遥。
巨狐的身躯明显颤了一下。
它眼中的疯狂血色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茫然。
喉中同时呜咽了几声,高昂的头颅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
庞大的身躯随之伏低在地,竟显出几分驯服的姿态。然后用他湿漉漉的黑色鼻头,小心翼翼地向前耸动,似乎想要嗅探女君身体的气息。
对眼前庞然大物的一再冒犯,殷受眼中厉色一闪。
她擡起手臂,用了点力气——
“啪!”
一声清脆无比的掌掴,,结结实实地扇在对方鼻头上。
巨狐被打得头一缩,发出一声类似幼兽的,委屈十足的哼唧声。
这一巴掌比任何刀枪剑戟都管用,竟将它瞳孔血色褪去,倏然闪过人类的神色。
那是属于苏全忠本人的惊愕与茫然。
被困在噩梦深渊的人被一巴掌打醒了。
整个战场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逆转惊得失去了言语,只能屏息望着眼前超乎理解的一幕。
然而,平静瞬息即逝。
北伯侯崇侯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把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硬弓。
抽箭、搭弦、开弓,力贯双臂!
他瞄准巨狐。
利箭离弦,狠狠扎入了巨狐眼睑边缘的嫩肉。
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猛地炸开,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
巨狐猛地甩头,刚刚浮现的一丝人类清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撕得粉碎。
所有的温顺、好奇、臣服瞬间化为乌有。
没有任何迟疑,它对着眼前的殷受粗暴的一捞,五指收拢,将她牢牢禁锢在掌心。
同时,它强健后肢爆发出力量,原地猛蹬。
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脚下自然生出云雾,托着它山岳般的躯体,直冲云霄!
“崇侯虎!”
被掳走的瞬间,殷受的声音从高空中砸下:“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等孤回来再找你算账!”
她的声音还在回响,巨狐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千军万马,猛将如云,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女君,被妖物掳走,消失在云端。
……
苏全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锣鼓喧天、欢乐流淌。
他发现自己变矮了,成了个半大的少年,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入眼尽是喜庆红色。
他踮着脚,伸长脖子,好奇的想看清那对穿着大红吉服的新人,可前面的人墙晃动,怎幺也看不真切。他心里一急,用力往前挤,脚不知被什幺一绊,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噗嗤…”
有人笑了。
苏全忠羞得无地自容时,一股馥郁芬芳的暖香忽然靠近。
一只莹白如玉、戴着金钏的手伸到了他眼前,轻轻将他拉了起来。
同时,对方微微掀起赤金鸳鸯盖头的一角。
苏全忠不敢看她。
他匆匆瞥见了对方那抹线条完美的雪白下颌,和一点娇艳欲滴的红唇。
“哪来的小郎君,这般心急?”
男人声音在新娘一侧响起,声音里满是戏谑,“这般着急想看新娘子,可是自己也想着成亲了?”
周围的人群哄堂大笑。
苏全忠脸颊顿时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慌忙擡头,想看清那调侃他的新郎和扶起他的新娘子的全貌,可那两人的面容却笼罩在温暖的光晕和薄纱之后,无论如何努力去看,都模糊不清,只觉无比熟悉。
突然,所有的欢声笑语、喜庆红色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碎了一地!
冰海碎裂,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皮肤。
四周杀声震天,武器碰撞声、惨叫声、法术轰鸣声统统灌入耳中。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冰原上,这里是北海冰原。
前方不远处的冰海沸腾,一头北海巨妖正与一个周身环绕雷光的身影激战在一起。
战况极其激烈,雷光与触手疯狂碰撞。
就在闻仲全力对抗海妖主的刹那,一道阴寒的身影从侧后方冰崖中窜出。
是袁福通。
他手中长枪凝聚冰霜的力量,试图偷袭闻仲。
“总帅!小心!”
根本来不及思考,作为副官的他瞳孔骤缩,嘶吼声脱口而出,身体已本能地猛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闻仲推开!
下一瞬,一种难以形容的的剧痛从胸膛猛地炸开!
他低头,看到一截冰蓝色的枪尖从自己前胸透出,鲜血喷涌。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击飞出去,世界在他眼中天旋地转,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下方的冰窟。
彻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他,冰冷的海水疯狂涌入鼻腔口腔,将他拖入北海冥深渊。
在那里,连灵魂都能冻结。
无数面孔在极寒的黑暗中浮现、旋转、破碎。
父亲苏护的脸庞,妹妹妲己的面容,还有那俏皮的新娘。
更多面孔涌来,有同僚,有敌人。
有认识的人,还有不认识的人。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声浪漩涡,将他最后一丝神魂也彻底吞没。
在他被彻底扯碎之前……
一缕笛音,悄然响起。
那乐音空灵、悦耳到了极致,每一个音符跳动着旋转着,最后合而为一。
奇妙的变化随之发生。
飞速流逝的时间感变得缓慢起来。
阳光融化了坚冰。
一双沉稳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不断下坠的灵魂。
眼前景象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倒转。
破碎的冰海重新凝聚,飞溅的冰晶倒飞回海中。
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冰海深渊中拉回。
那柄贯穿他胸膛的长枪,从他体内退出,带出的鲜血倒流回伤口。
他看见袁福通的枪尖直指闻仲太师毫无防备的后心。
他再一次嘶声吼出:“总帅!小心!!!”
这声呐喊,如同划破黑夜的雷霆闪电,击碎了梦境牢笼!
苏全忠猛然醒过来了。
……
一刻钟前,巨狐仍在以惊人的速度穿梭于浓密的云层和高空寒流之中。
被牢牢禁锢在掌之中的殷受正承受着痛苦。
空气稀薄得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窒闷得发痛。
高空酷寒也侵蚀着她,此身衣袍根本无法抵御。
她脸色苍白中渐渐透出青紫,娇艳的嘴唇也失去了所有血色,长长的睫毛上凝了一层细密的白色霜花。
正当她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
一缕笛音,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穿透了呼啸肆虐的寒风,清晰温柔的传入她冻僵的耳中。
那笛声清越、空灵、舒缓得超乎想象,旋律优美得不似凡人所能谱写。
它不激昂,也不悲切,只是像初春消融的雪水,汇入山涧,潺潺流淌;
又似月夜,微风拂过茂密竹林。
殷受循着乐声擡头望去。
只见在巨狐头颅一侧,耳根后,姬昌的长子姬邑正待在那里。
他脸色同样冻得发白,发丝飞舞。
然而,他的神情却异常专注。
只见他将一管白玉短笛凑在唇边,正全心全意的对着狐耳吹奏着。
变化悄然发生。
巨狐的动作平稳了许多,乐音正在一点点渗入它的混沌意识,抚平暴戾的褶皱。
对殷受而言,这笛声更像是一股温润的暖流,柔和地包裹住她,驱散了刺入骨髓的寒意,也让她混乱的心绪得到平复,连呼吸都顺畅了。
“他是小姑姑和姬昌的长子。”
殷受早年就听过关于这个少年的传闻。
说其精擅音律,笛声能引百鸟和鸣,能令躁动的猛兽俯首安静,甚至能让徘徊无依的亡魂驻足聆听。
她只当是夸大其词,今日亲耳听闻,方知传言非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