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圣诞祭典开始前最后一篇番外:《三十年前》
只是些许风霜,些许情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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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早。
昨晚,西伯侯姬季历(姬昌的父亲,同样是西伯侯)在相熟的宫廷女官房里过了夜。
晨光勾勒出宫墙的轮廓,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微凉。
他轻轻拉上门,转身欲走。
一阵香风撞进他怀里。
季历下意识后退半步,稳住身形,定睛看去。
眼前女子身裹一袭近乎半透明的茜红薄纱,纱下不着寸缕,只在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缀满细小金铃的链子,金铃随着她刻意扭动胯部发出细碎的撩人声响。
她赤着脚,脚踝上也缠绕着细细的金链。
“西伯侯大人,昨夜可尽兴?”
她的声音黏腻,像浸了蜜,纤长手指同时抚上男人结实的胸膛,柔软身体贴靠上来。
他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迎合,只是微微侧过脸,避开了过于灼热的视线和气息。
女子的眼波流转如水,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都说你是全朝歌贵妇的情人,温柔解意,最懂女人心。”
她仰起脸,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胡茬露出的下巴,“怎幺连看我一眼也不敢?”
季历的眼眸沉静深邃,如墨,亦不动情。
他清晰感受到对方在蓄意挑逗。
“王后殿下,”他的声音压低,每一个字保持克制,“自重。”
他后退一步,巧妙地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除非你不想臣活着走出宫门。”
……
正午日头毒辣辣的晒着。
朝歌城内,一户人家小院张灯结彩的痕迹尚未褪去。
院中几张方桌杯盘狼藉,残羹冷炙散发着隔夜气味,几只苍蝇嗡嗡的盘旋其上。
本该是喜气洋洋的院落,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惶然。
新郎官和他年迈的父母僵立在院门口,面色惨白如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紧盯着紧闭的新房门,仿佛里面盘踞着一头噬人凶兽。新房里,新娘子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间或夹杂着几声难以自抑的呜咽。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门外三人的心。新郎官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却连一步也不敢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声响终于停歇。
房门被拉开,一个身形高大、面容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他旁若无人的整理腰间玉带。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更显得他气度不凡,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野兽之息。他看也没看门口那家人,径直走向院中。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青石板路。
眨眼间,大批顶盔贯甲、手持利刃的御林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入这狭小的院落,瞬间将本就不大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铁甲摩擦,令人生寒。
为首的将领快步上前,在俊美男子面前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头颅深深低下:
“恭迎大王!”
殷羡对跪满一地的甲士视若无睹,迈开长腿,昂首阔步地朝院外走去。
所过之处,御林军如波开浪裂般迅速让开道路,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一名侍从模样的官员落在最后。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呆若木鸡的新郎一家面前,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囊,看也不看,随手朝地上一丢。囊口松开,哗啦啦滚出一大把金灿灿的贝币。
沉重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如闷雷般远去。
……
夜色浓稠,宫灯亮起,将举行私宴的偏殿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
丝竹靡靡,舞袖翩跹,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数名身披轻纱、体态曼妙的美人环绕在殷羡身侧,或娇笑劝酒,或柔若无骨地依偎。
殷羡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一手搭着椅扶,另一只手把玩着晶莹剔透的酒杯,显然沉浸在声色犬马中。
季历坐在下首,酒案上菜肴精致,美酒醇厚,他却几乎未动。
他几次擡眼望向御座,喉头滚动,终于还是告不了状。
当他看到殷羡捏起美人下颌灌下一口酒,西伯侯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的大王,像一头刚刚饱餐、正在惬意休憩的猛虎,不宜打扰。
毕竟现在这位王后殿下,入主中宫已两年有余。
可她那本该孕育王嗣的子宫,依然没有动静。
这情形何其熟悉?
她的上一任,是东夷人的公主,两年无所出,最终因一场至今语焉不详的“冲撞”被废。
上上一任,则是殷羡母族的表妹,温婉贤淑,倒是有孕,结果生下了个畸形的死婴,最终被冠以“德行有亏”之名被赶回娘家。
事不过三,西伯侯决定闭嘴。
丝竹声浪与美人娇笑还在殿内盘旋。
酒气氤氲,熏得人昏沉。
西伯侯的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玉杯,目光落在那个放浪形骸的身影上,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飘远,穿透奢靡的乐声,落回了许多年前。
那是个冬日。
渭水之滨,寒风凛冽。
两个半大少年,裹着厚厚的裘衣,偷偷溜出了戒备森严的冬猎营地。
他们在一片冰封的沼泽边,发现了一只体型庞大到令人咋舌的老龟,蛰伏在厚厚的枯草和冰凌之下,显然陷入了深沉的冬眠。龟甲上布满古老玄奥的纹路,隐隐有灵光流转。
“看!好大的王八!”
少年殷羡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天生残忍,征服欲更强。
同样是少年季历虽也惊异,却已初显稳重:“别碰,看着就非凡物,怕是……”
“怕什幺!”殷羡嗤笑, “睡着了就是块石头!季历,敢不敢把它翻过来?看看它肚子是不是也这幺硬?”
季历的稳重终究拗不过挚友的怂恿,他内心同样翻腾的冒险欲。
两人合力,用绳索,用棍棒,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那沉重如小山般的老龟掀了个底朝天!看着那布满奇异鳞片的腹甲和短小四肢徒劳地在空中划动,两个少年拍着腿笑得前仰后合,恶劣又畅快。笑声很快引来了守护神龟的碧游宫弟子。当得知被他们戏弄的竟是碧游宫通天教主座下、有“圣母”尊号的龟灵子嗣时,先王震怒。
回到朝歌,两个天之骄子被扒了裘衣,只着单薄中衣,瑟瑟发抖地跪在碧游宫外冰冷的玉阶上,整整三天三夜。寒风像刀子刮过皮肉,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殷羡先撑不住晕了过去,季历咬着牙将他半拖半抱,才没让他彻底冻僵。最终通天教主念其年幼顽劣,又有先王亲自求情,才勉强揭过。
殷羡回宫后大病一场,裹着厚厚的毯子,牙齿打颤还嘴硬:“值了!痛快!下次还干!”
季历那时只觉得又冷又怕又好笑,却也觉得,能和身边这个人一起捅破天,似乎也没什幺大不了。
他们无话不谈。
某种意义上,也算无恶不作。
一起读书挨打,一起在战场上砍杀冲上来的敌兵,一起在深山里迷路啃树皮。
“现在不同往日了。”
季历心中那声叹息还未落地,只见御座上的殷羡长身而起,随意伸手揽过两个最娇艳的宫娥。
“季历,”殷羡的声音带着醉意,脚步有些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朝着殿后专设的暖阁走去,“良宵苦短,别枯坐着喝闷酒了。随孤来,一起?”
姬季历摇头:“谢大王美意。”
殷羡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带着一种“你还是这般无趣”的了然。
“随你。”
他不再多言,搂着美人,在她们吃吃的娇笑声中,脚步踉跄的消失在通往暖阁的锦帷之后。
殿内骤然空旷冷清下来,季历独自坐在自己的席位,拿起酒壶,对着壶嘴,仰头便灌。
世界溺毙在酒浆里。
很快,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殿内的灯火在他眼中摇晃、拉长,变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靠近,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身体。
他任由那力道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喧嚣散尽的宴殿。
夜风微凉,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旋即便被更深的醉意淹没。
他被带着穿过不知几重宫门回廊,周遭的光影和声响都成了混沌的背景。
最终,他被扶进一间屋子。
一股异常馥郁的幽香瞬间包裹了他,如同春日最盛时的花海,又带着令人心神摇曳的甜暖。
这香气与他熟悉的宫廷女官房内那种淡雅熏香截然不同。
朦胧的视线里,满室流光溢彩。
鲛绡帐幔低垂,泛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
紫檀木的家具镶嵌着温润的玉石和璀璨的螺钿;
青铜仙鹤灯盏口吐着袅袅青烟,正是那奇异香气的来源。
地上铺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西戎绒毯,踩上去仿佛陷入云端。
他被搀扶着倒在一张极宽大的床榻上。
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层层叠叠的锦被仿佛能吸走人所有的重量和烦恼。
他舒服地喟叹一声,仅存的神智彻底溃散,只想沉入这片柔软幽香之中。
一双纤柔的手伸了过来,带着同样温软甜腻的香气,开始为他解开繁复的衣带,褪去沾染酒气的外袍。
接着是靴袜被轻轻脱去。
他像一滩烂泥,大喇喇地摊开四肢,毫无防备,只觉得那双手的动作轻柔,妥帖。
比最温柔的情人还好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