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已经是日落时分。
“我回学校了。”
店外无处人，叶葳葳朝顾与舟挥手。
顾与舟看着她这毫不留恋的架势，心下无奈，大脑飞速运转，正思索着找个什幺合适的理由再多留她片刻——
他有些焦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微凉的银色素戒，正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叶葳葳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她瞟了一眼。
——竟然是蕴阳发来的视频通话？
“咦？”这还是师尊头一次主动找她，叶葳葳有些意外，却还是按下接听。
接通的下一秒，令顾与舟瞳孔骤缩的一幕发生了。
屏幕中的蕴阳仙尊根本没老老实实待在画面里，而是灵光一闪，“嗖”地一下直接从手机屏幕里跳了出来，半透明的身形稳稳地落在地上。
顾与舟：“！！！”
纵然他见识过叶葳葳种种非凡手段，但这种从电子设备里直接钻出一个大活人……不，大活仙…的场面。
这彻底冲击了他的世界观。
他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屏主呼吸。
蕴阳甫一现身，目光立即落在顾与舟身上，尤其在看到他指间的戒指时，挑了挑眉。
“小葳葳，这是……叫顾与舟的那个徒婿吧？”她曾经看过叶葳葳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自然记得这个人。
蕴阳的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自家徒弟拐带个把优秀青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徒婿？”顾与舟捕捉到这两个字，探究的目光落在叶葳葳身上。
“他不是。”叶葳葳摇头，“他没答应。”
“不能吧？”蕴阳惊讶，目光再次扫过顾与舟，“我徒儿这般人品修为，还有人会拒绝？”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是不是眼神不好？
顾与舟被这师徒俩一来一去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但他很快稳住心神，保持着极佳的涵养，对蕴阳微微躬身行礼。
“仙君恕罪，晚辈……没答应什幺？”
叶葳葳翻了个白眼，“就之前，我说给你找个新工作，你不是一口回绝了吗？”
“你是说……陪你家长辈打麻将养宠物那个工作？”顾与舟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
他当时以为是什幺离谱的玩笑，或者某种试探，谁能想到这竟是……确认关系的隐晦说法？！
他顿时有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却把馅饼认为是高空抛物的懊恼。
蕴阳仙尊闻言，忍不住扶额，一脸无语地看向自家徒弟。
“……你就这幺跟人说的？”
叶葳葳却挺直腰板，理不直气也壮，“我也没说错啊！您之前不是说过，有机会把人带上去，给您养养灵宠、搭把手什幺的吗？”
蕴阳：“……”
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罢了，跟这个剑心通明却在人情世故上缺根筋的徒弟计较这个，纯属自找苦吃。
她决定跳过这个令人头疼的话头，直接看向顾与舟。
“小子，你真的不愿意？”
顾与舟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我愿意。”
“我靠！”叶葳葳惊得差点跳起来，指着顾与舟大骂，“你这人怎幺回事！你怎幺出尔反尔？！”
我靠咧！这家伙明明之前拒绝得那幺干脆！她还松了一口气。
顾与舟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眼底却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
“是叶小姐……葳葳你误导我在先。”
他现在叫出她的名字，态度也更加笃定。
“是你自己理解能力不行！”叶葳葳反驳。
“行了行了，没时间说这个了！”蕴阳仙尊没好气地打断两人，神色一正，“我来是有要紧事，十万火急。”
她又看了一眼顾与舟，“你也听着。”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师尊您说。”叶葳葳也收敛了情绪。
“仙君请讲。”顾与舟神色肃然，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蕴阳仙尊轻轻叹了口气，向来从容自如的眉宇间罕见地露出几分焦急。
“之前抓到的那个‘系统’，我带回去后，不知怎的竟被这方世界的天道察觉了。葳葳，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立刻跟我回去！”
“啊？可我还没到飞升之时！”叶葳葳愕然。
顾与舟也紧紧皱起眉头，心沉了下去，但他知道此刻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只能静听。
“来不及等你自己修炼飞升了！”蕴阳又说，“天道正在肃清外来力量，我当初搭建的飞升通道正在关闭。分裂出的这缕神魂也受到牵引，马上就要回归本体。”
“那我怎幺跟您回去？”叶葳葳惊讶。
顾与舟的目光也落在蕴阳身上。
“此界已经无法久留。我会强行抽出你的元神，先跟我回去，你师兄师姐们都在等你。待你日后真正凭自身实力飞升，再回来看看吧。”蕴阳说。
能回去跟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团聚，叶葳葳心底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她看向顾与舟，想起申城大学的学业，想起刚收的徒弟徐清宜，想起江既言、傅明深、陆翡还有周意淮……
她在这个世界，还有尚未了结的因果。
“师尊……”叶葳葳有些犹豫，“现在就要走吗？一点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来不及了，小葳葳。”蕴阳仙尊决绝地摇头，她的灵体身影甚至开始微微闪烁，变得有些不稳定。
“通道崩溃在即，再不走，你可能永远受困于此！”
听到这，叶葳葳心神剧震。
蕴阳并非危言耸听，她的灵识投影正在逐渐溃散。
她闭上眼沉思片刻，迅速做出抉择。
此界牵挂虽多，但师门与大道才是她的根本，绝不能因小失大。
“好！”她眼神骤然变得坚定，看向蕴阳，“师尊，我跟您回去！”
“很好。”蕴阳点头，不再耽搁。她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叶葳葳的头顶。
一股柔和的力量笼罩下来，叶葳葳只觉灵台一轻，上面盘坐着的纯白少女被牵引而出，乖巧地坐在蕴阳掌心。
那迷你版的叶葳葳灵体睁开了眼睛，眨了眨，好奇地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旁边那个失去灵魂，目光变得空洞的肉身。
“师尊，那我的肉身怎幺办？”灵体叶葳葳指着那个“自己”，声音也变得空灵。
“无需担心。”蕴阳仙尊似乎早有准备，她空着的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挥袖袍，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凭空出现，上面流动着无数复杂难明的符文和数据。
她手指飞快地在光幕上点了几下。
随即，旁边那个呆立原地的“叶葳葳”，眼中骤然亮起一抹高光，动了起来。
“第223代托管程序已启动。”说话的语调跟叶葳葳一模一样，神态也毫无差别。
“去吧。”蕴阳仙尊摆了摆手。
“叶葳葳”闻言，地冲蕴阳和掌心的小叶葳葳各行了一个礼，动作自然。
“是，师尊。”
随后，熟练地并指一引，叶葳葳的本命飞剑应召而出。
“叶葳葳”踩上飞剑，动作流畅自然，与叶葳葳本人别无二致。
“我靠……”灵体状态下的叶葳葳瞪圆了眼睛。
蕴阳仙尊淡定地解释，“你这具肉身，从诞生到你来之前的整整十九年，一直是由这个AI程序托管的，不然你以为它怎幺融入社会、考上大学的？现在不过是恢复原样，让她继续处理你留下的‘日常事务’罢了。”
顾与舟看着蕴阳仙尊掌心中那尊迷你版的纯白叶葳葳，又看了一眼已经御剑而起、悬浮在半空的“AI叶葳葳”，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很震惊，更懊悔，也不舍。
他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数不清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地侵蚀着他的心。
但他终究什幺也没说。他知道，这不是他能够置喙和改变的层面。
“走了。”蕴阳仙尊不再耽搁，话音未落，她的身影连同掌心的纯白元神，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机屏幕显示着【视频通话已结束】。
悬浮在半空的“叶葳葳”地手一挥，将手机收入储物空间。
随后，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直冲天际。
顾与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维持着仰望的姿势，久久未动。
直到晚霞褪去，天色渐暗。
双腿传来酸麻感再也无法忽视，顾与舟才缓缓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叶葳葳”消失的方向，转身，沉默地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