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窃取的酱汁
日头已然西斜，把影子拉得长长。
“微笑亭”连锁家庭餐厅弥漫着油炸食物和廉价奶油浓汤的气味。
四方爱子有点新奇地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目光在塞满图画的菜单上流连。
“没来过这种地方？”山田慎把柠檬水推给她，带着点笑意的声音。
爱子接过杯子，指腹贴着冰冷的杯壁，轻轻嗯了一声。
她翻动菜单的手指显得有些犹豫，目光扫过琳琅满目、色彩饱和度极高的食物照片，那些带着卡通造型的巨大汉堡、粘稠拉丝的芝士焗饭，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领域，由于已经与中介分开，她的表情细微地柔和了一些，带着一点点好奇。
最终她选择了最保险的——一份鲜虾欧姆蛋包饭配小份沙拉。
餐点上来了。
山田慎埋头解决着他的炸猪排咖喱饭，爱子则用叉子小口小口地分食着蓬松滚烫的欧姆蛋。
“没想到……”爱子用叉子尖轻轻戳破蛋皮，露出里面的意式炒饭粉红色虾仁和粘稠的番茄酱汁，声音比刚才在公寓时更舒缓了一些，“……大哥哥你看起房子来，这幺仔细……这幺有条理。”
她用词谨慎但真诚。
慎喝了口冰水，笑了笑：“总不能让你吃亏。”
两人聊着青风庄的细节，气氛难得平和松弛。
盘子里的食物渐渐见底。
爱子将自己碟子里最后一小撮沾着酱汁的米饭送入口中，放下叉子。那点松弛感如同退潮般悄然消失。
她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桌布细密的格纹上，声音放得又轻又低：
“那……今天就是住在大哥哥家的最后一天了。” 她用叉子无意识地轻轻划过空盘的边缘，“我们之前说好的……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慎咀嚼的动作缓了下来，叉子停顿在半空。
空气安静了几秒。
“……嗯。”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有点紧，“明天早上……要送你去新家吗？我请个小假，没关系。”他擡起头看她，眼神里有不明显的探寻和……或许是一点期待？
爱子轻轻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似乎想笑，最终却还是没能成功。
她微微摇了下头：“不用了。行李就那幺一点点，我自己可以的。” 她的手隔着白色的堆堆袜，无意识地按了下自己浑圆的大腿外侧，目光依旧落在桌布上，“要是害你迟到的话……心里也过意不去呢。”
这客气的拒绝像薄冰复上了短暂的暖意。
慎没说话，他面前那盘奶油培根意面吃了一半，剩下缠着浓厚酱汁的面条安静地缠绕在叉子上。
爱子的目光在他停顿的叉子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一种无声的僵持在暖热油腻的空气里蔓延。
几秒后，山田慎重新低下头，仿佛要专注地解决餐盘里的意面。
就在这个时候。
爱子忽然伸出了手。
细白的手指带着一种说不清是果断还是冲动的力道，稳稳地从旁边的刀叉筒里抽出了一柄崭新的、锃亮的不锈钢叉子。
她的动作不快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凝滞感。
她没有去看山田慎愕然擡起的脸。
只是径直地、微微探身，将自己那把冰凉的钢叉，精准地刺入了他盘子里那堆还冒着微弱热气的、裹满了浓稠奶油白色酱汁的意面中央。
手腕灵巧地一卷。
一叉带着厚厚酱汁的、光泽诱人的面条就被卷起，从盘子里轻盈地提了起来。
然后。
在慎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表情或反应的瞬间——
爱子微微侧着头，一缕黑色刘海滑落在她雪白的腮边，露出的那只棕色眼眸被浓密的睫毛覆盖，看不清情绪。
她张开了被餐厅灯光映得格外柔润的樱唇。
微微低头。
将这把她刚刚从他盘子里“窃取”而来的、挂满了奶油浓汁的意面，毫不迟疑地送入了自己口中。
“哧溜……”
一小声短促的、湿滑粘稠的吞咽声响起。
温热的奶油酱在口中融化扩散，带着蘑菇和培根的浓郁咸香气息。
面条缠绕舌尖的触感异常清晰。
她用舌尖顶着面条，慢慢咀嚼了两下。
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然后，她擡起眼——这一次，避无可避地对上了山田慎震惊到几乎要凝固的目光。
那双湿漉漉的棕色眼瞳，在刘海和睫毛的阴影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
浓稠的白酱沾了一点在她粉嫩的唇角，像是精心涂抹的唇彩不小心晕出了界。
她伸出一点小巧的舌尖，极快地、无意识地舔过下唇内侧，将那点奶油印记扫入口中，动作短暂而充满诱惑力。
“……味道…还可以。”
她看着他，极其平淡无波地陈述道，仿佛刚才那个极富冲击力的行为只是一场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