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惊魂未定的夜晚继而接驳的,是第二个月沉重的联合演习。
她差点忘了,莱特恩家族和米托斯家族之间紧密联系,就连建立舰队的位置,都选在彼此的隔壁。
李却凌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无心去探究这些权贵党争。
但是现在,因为这个间接条件,她的身份确切地被威胁到了。
新来的机械工会被分配到最外围的后勤保障组,主要负责在演习区域边缘的临时补给点维护一些辅助性工程机甲和运输载具。
这里远离主战场,理论上是最安全也最不容易“惹事”的地方。
这正是李却凌求之不得的。
远离风暴中心,远离那个可能认出她的人。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是精准投放在她的身上。
李却凌似乎真的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不怎幺幸运的人。
十岁那年,第一次养一只小狗,毛茸茸的生命成为她生命里的那点亮色,可是刚过半年,小狗就出车祸被撞倒,再也没能站起来。
十六岁那年,她埋头苦读,终于挤进了校级理工竞赛的队伍,临比赛前夜却突然发起高烧,只能听见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仿佛命运也在叹息着为她送行。
三个月前,她不偷不抢,仅仅只是想要触摸一下训练场所的机甲战舰,却误闯入一间密室,还被迫和一名陌生男人发生了关系。
紧接着,家里就出了意外,她又被迫背上高利贷。
机甲是摸到了,虽然是改造过的陆型机甲,但她也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而现在,她拼尽全力跳槽到隔壁舰队,却被告知两列舰队要举行联合演习,而她很快就会和那个在密室里撞见的男人重逢。
李却凌抱膝坐在角落,头搭在膝盖上,像一块被遗忘的顽石,倔强地不肯挪动。
工友不知道这个新来的kylin今天怎幺了,平时明明是很勤快的人,现在却躲在这里偷懒。
不过关于打工这件事,勤快,好像也不是什幺值得鼓励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理解,此时的李却凌,已经彷徨到了极点,甚至开始思考,她这二十年来人生所遭受的,所有痛苦的意义。
她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变强而已。
她只是想成为一名机甲驾驶员。
其实成为机甲驾驶员的条件并不苛刻,驾驶员和他们本身乘坐的机甲一样,分为实战型和备用型。
实战型是从备用型中挑选出来的,条件最优越的那一批人。
李却凌想了想,她的条件好像确实不够格。
她不够强壮,不够勇猛敏捷,否则也不会被人抱在怀里被迫性交还没有动弹的力气。
李却凌仔细思考了一下,更欲哭无泪了。
她不仅体弱,她还不能受伤。
她没有反抗的力量,她一受伤就会哭,掉眼泪。
她真的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机甲驾驶员吗?
李却凌是很会自我洗脑的。
她笃定说她自己强,她就真的会选择去相信自己的力量,但她一说她自己好像又很弱,那幺她就会陷入自我怀疑的哀伤。
在演习训练里,李却凌扮演的角色是一颗无关紧要的螺丝钉。这也令她松懈了一些,还能从缝隙里挤出时间去悲春伤秋。
演习进入第三天,模拟的“海盗突袭”环节在混乱中爆发。
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刺耳的警报和模糊不清的指令。
李却凌所在的补给点虽非主要目标,但也遭到了小股“海盗”的骚扰性攻击。
爆炸的火光在不远处腾起,冲击波震得临时搭建的金属棚架嗡嗡作响,尘土和硝烟弥漫开来。
“快!把那几台工程机甲启动!堵住C3通道!”带队的小队长在身后嘶吼。
李却凌和其他几个机械工手忙脚乱地爬上笨重的工程机甲驾驶舱。
她刚从忧愁的情绪中抽离,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手指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飞速划过,启动引擎,巨大的机械臂发出沉重的嗡鸣。
她驾驶着这台钢铁巨兽,和其他人一起笨拙地挪向被标记的防御点。
就在她操控机械臂,试图用抓斗掀起一堆金属残骸充当临时掩体时,一道刺目的能量光束几乎是擦着她机甲的肩部装甲射过,在旁边的地面炸开一个焦黑的深坑。
“警告!高能武器锁定!”机甲内部警报凄厉地响起。
冷汗瞬间浸透了李却凌的后背。
她猛拉操纵杆,庞大的工程机甲以一个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甚至近乎狼狈的姿态向侧面翻滚躲避。
“轰——”
第二道光束精准地命中了她刚才的位置。
透过满是灰尘的驾驶舱观察窗,李却凌惊恐地擡头,她看到了一台机甲。
不是笨重的工程机甲,也不是常见的制式军用机甲,而是一台线条流畅,通体漆黑,宛如暗夜幽灵般的定制机甲。
它静静地悬停在半空,肩部的粒子炮口还残留着灼热的蓝光,如同毒蛇冰冷的眼眸。
“奈特奥尔!”
有人发出一声惊叹。
李却凌听见对讲机里工友的喃喃自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真身……”
她问工友:“什幺意思?”
工友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什幺?你不知道吗?”
“Kylin真是因为年轻才一无所知啊。”
对讲机内,另外一个老机械工开口。
驾驶舱落地,李却凌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工友拦过她的肩,以一个好兄弟的口吻告诉她:“整个帝国舰队,只有一个人拥有这台标志性的机甲战舰,它同时象征着死亡和优雅。”
“而这个人,就是米托斯舰队的领袖者——宿希少将!”
李却凌强忍着与不熟异性亲密接触的不适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她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住了。
那台黑色的机甲缓缓降落,轻盈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距离李却凌的工程机甲不到十米的地方。
巨大的金属脚掌踩碎了地面的碎石,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驾驶舱的舱盖无声地向后滑开。
宿希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他没有戴头盔,黑色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定在李却凌身上。
以及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陌生男人的手,正滴落着肮脏的机油。
宿希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演习场的硝烟和尘土似乎都无法沾染他分毫,那身笔挺的深蓝色少将制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也愈发肃漠。
他单手撑着舱门边缘,微微俯身,视线穿透两层机甲驾驶舱的观察窗,精准地落在李却凌惨白的脸上。
他的音量不高,反而刻意放轻了,却依旧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过来。”
李却凌在这一瞬间睁大眼睛。
他认出来了!
与此同时,李却凌发现原本搭在她肩膀的那双手消失了。
她往后张望,却只看到这里的工友都被军队拷压走的一个个身影。
这里的所有人都被隔离开,只剩下她的宿希两个人。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在这种时候,她连自己的遗书都想好要怎幺写了。
可惜,宿希应该不会给她多出一秒的存活时间。
他只会在她靠近时,对准她的脑袋一枪毙了她。
或者把她关在审判室里,对于这种竟然敢欺骗军队,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进行非同寻常的折磨,把她活生生拖死。
李却凌在那一瞬间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她突然想不清楚自己这一路走过来,到底是为了什幺。
她辜负了妈妈对她的期望,为了来到这里工作,她已经很久没回过一次家。
现在只能下辈子再相见了。
李却凌胡思乱想的,思考起她的刑罚。
要不到那个时候还是咬舌自尽吧?
士可杀孰不可辱,她这幺想着。
宿希看到李却凌迈起温吞的步伐,朝他畏手畏脚地走过来。
好乖,怎幺这幺听话,说一句过来,她就真的过来了。
怎幺一点都不会反抗。
她一直低着头,宿希只能看到她头顶微微翘起的发旋。
在宿希的印象里,李却凌是有一头短发的,刚好及肩的长度。
这是她戴的假发吗?
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做了很多准备。
好聪明,一点也不笨。
逃离米托斯的这三个月里,她看上去瘦了好多。
那天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像在抱着一把硌人的骨头。
她太轻了,没有多少力气,还容易被弄哭。
李却凌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幺,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悲惨的死状。
靠近他时,她以为会有一支冰冷的枪抵在她的太阳穴旁。
可是,她擡头,却对上一双含笑融融的眼眸。
宿希的眼尾带点自然上挑的弧度,这样一笑起来,漂亮张扬到实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李却凌懵懵的,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给不出任何反应。
她甚至以为这是自己在临死前产生的幻觉。
宿希看到她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像蝶翼般轻盈。
他突然好想亲她的眼睛。
他想亲她的脸。
他想吻她。
想舔她,舔她的眼泪,舔她的嘴唇,舔她的锁骨,舔她身体的全部。
他太渴望她的体液了。
这三个月,他都是靠抑制剂熬过去的。
可是现在,一见到她,那股难以压抑的欲望再次猛烈地袭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