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山坡上。
麦穗跟海浪似的随着风的方向摆荡。
王小花裹了裹棉布外套,心不在焉甩动着柳条鞭子。
她托腮看着啃草的小羊发呆,声音闷闷的,“咩咩,你说阿水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都怪阿水哥的把太大了,不然她肯定愿意跟他那个那个……
羊儿擡头瞥了她一眼,又低头啃草,王小花气呼呼地甩着柳条,“你个没良心的,连你都不理俺!”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山脚下走来一队知青,背着粪筐,手里提着铁锹,个个灰头土脸,领头的高个子知青还在吆喝。
“快点,别磨蹭,干完这茬还能歇会儿!”
王小花皱起眉,这些城里人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的料,一批又一批的来到这,图啥呢?
她正盯着看,队伍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脱离了人群,朝小溪边走去。他蹲下身,撩起溪水洗手,动作斯斯文文。
那男人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擡头朝她看过来。
女孩穿了件旧花布衫,袖口和领子都磨得起了毛边,裤腿挽到小腿,露出白嫩嫩的脚踝。
脸蛋被山风吹得微红,圆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两条麻花辫随意耷在胸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带着股野性的俏劲儿。
男人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你好呀,小同志。”他的声音清朗,一口城里人的儿化调。
“咋啦?”
男人在她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笑着伸出手,“我叫林远,刚从城里下乡来的知青,你呢?”
王小花咬着唇打量他,瞅了瞅他伸出来的手,以为他要拿她的柳条鞭子,犹豫了下,把鞭子递过去。
林远噗嗤一声,“哈哈,小同志你误会了。我是想跟你握个手,交个朋友。”他把鞭子递还给她,重新伸出手。
“哦…”王小花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他掌心,软乎乎的小手被他轻轻握了下,赶紧抽回来搓了搓衣角。
林远笑得更开心,坐得离她近了点。
王小花偷瞄了林远一眼,男人坐在她身旁的大石头上,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忧郁,望向远处连绵的大山和层层叠叠的梯田。
两人静静坐着,山坡上风凉飕飕的,衬得这片刻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王小花突然问道,“城里有什幺好的呀?”
“嗯?”林远扭过头。
女孩瘪了瘪嘴,她不明白阿水哥为什幺老想去城里,她觉得村里挺好的,有吃有住,自由自在。
林远笑了笑,“城里没这幺多杂活干,衣食住行都很方便。”
王小花托着腮,追问道,“那你们为啥还来村里呀?”
林远沉默了会,目光又飘向远处的山。
“一个人的命运,除了与家庭、自己努力有关外,又与时代密切相关。时代行,命运坏不到哪里去,时代不行,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好长的一段话。
听不懂。
男人稍显落寞,滚了滚干涩的喉咙,看向女孩,唇角微弯,“你要实在好奇,我带了不少杂志和报纸来,上面全是城里的新鲜事。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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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来。
远处的麦田在暮色里模糊成一片暗金色,村里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开始烧晚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柴火味。
周衡水拎着从供应社领回的粮票和一小袋白米,推开家门,屋里黑漆漆,没点灯,也没动静。
他皱起眉,喊了声,“小花?”
没人应。
他放下布袋子,眉头拧得更紧,沉着脸走到院子,四下看了看,羊圈里空荡荡的,连羊都没回来。
周衡水心头浮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野的连家都不回了。
他把门后的木拴挂好,出门去找。
路过村口时,几个大娘正倚在墙边嗑瓜子,瞅见他黑着个脸脚步匆匆,“这幺晚了去哪喔?”
周衡水没心思搭理,沉声问,“见着小花没?”
“下午还在山坡放羊呢,兴许跟知青们掺和去了。”一个大娘随口说,话刚出口就赶紧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