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连绵。
雨声混着苔藓的清香从伞沿滑落。
妄优抱着连夜备好的教材,躲在走廊一角收起雨伞。她转过身,借着办公室单面玻璃的倒影当作镜子。
齐刘海,半披发,灰色针织外套里面还套了件深蓝的牛仔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最顶端,白色棉裙垂至小腿,裙摆被雨水微微溅湿。
得体,端庄。
这是她显而易见的标签,也是她的为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
从小到大,她是别人口中的乖乖女,按部就班的上完大学,再按部就班的出来工作。
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她坦然接受,且享受被刻画好的人生。
妄优望着不远处的教室门,紧张。
爸妈托了关系,让她一毕业就来这里当老师。
她本来想去小学或者中学的,但被爸妈否决了,说什幺小孩子最不好管了,初中生又是身心发展的关键期,霹雳吧啦一大堆,总结起来,高中老师工资高些。
妄优咬了下唇,在心里默念起自我介绍模版。
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语文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小优老师,在未来的学习阶段中,我们会互相了解,互相成长,互相进步。
她带着浅笑推开教室门——
对待工作,我认真且严格,课上是师生,课下是朋友——
门开的瞬间,一盆冷水从头顶猛地浇下,蓝色塑料盆结结实实扣在她头上。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没人看到她的表情,她仍保持着进门时的微笑,却僵硬在脸上,宛如凝固。
周泽骁倚在最后一排,懒散地靠着椅背,他凝视着前方的女人,顶着个塑料盆在门口站半天了。
教室里哄笑一团,目光都盯在她身上看热闹。
妄优的手抖得厉害,缓缓摘下头上的塑料盆,水滴顺着发梢滑落,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刺得她耳根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将塑料盆放在讲桌上,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后:
“同、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语文老师。”
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粉笔在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
妄优。
周泽骁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看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无助的躲在灌木丛。
“请…请打开课本第一页,我们开始上课。”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笑声渐渐小了些,但仍有人在窃窃私语。
妄优站在讲台上,低着头翻开教案,手指还在抖,湿发黏在额角,遮住了她眼底的慌乱。
【氓】
《诗经·卫风》
“同学们先跟我朗读一遍…”她忍着难堪继续上课,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颤音。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未等她念完,教室底下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询问:“老师你多大啊?”
妄优猛地擡头,有些懵,心底冒出丝荒唐的窃喜,“23了,我跟同学们也没差几岁,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呢。”
“啊,老师,我们问的不是年龄。”
“那,那是什幺?”
“胸围啊,老师的胸看起来很大诶,有D吧。”
此话一出,妄优的脸瞬间煞白,此起彼伏的猥琐笑声钻进她耳朵,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她没想到这些学生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她有一种要窒息的冲动,想夺门而出…
但她没有那种做,也不敢那样做。
周泽骁冷冷扫向狂欢的蟑螂窝,随手抓起桌上的课本,狠狠砸过去,书角精准地擦过男生的脸,砸出一道红痕。
教室里霎时死寂。
那男的愣了愣,看到是周泽骁,悻悻闭上嘴,不敢吭声。
妄优呆呆看着这一幕,她该管吗?她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连自己的情绪都收拾不好……
纠结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迈开僵硬的步子,慢慢走下讲台,弯腰捡起地上的课本。
动作小心翼翼,走近周泽骁的桌子,把书轻轻放上去。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眉眼深邃,带着股让人心悸的帅气。左耳的银色耳钉在日光灯下闪了闪,像是故意撩拨她的视线。
妄优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连忙移开目光,转向那个起哄的男生,“你以后不能开老师的玩笑了…因为一点都不好笑…”
她咬了咬唇,转向周泽骁,怯怯躲闪着目光,声音跟蚊子似的,“你,你也不能随便拿书砸别人…”
这就有点拎不清了。
周泽骁嗤笑一声,直勾勾盯着她,“你不去换个衣服?”
妄优懵懵地低头,湿透的裙子隐约透出内裤的轮廓,她的脸烧得更红,慌乱地扯了扯外套。
“没事,我…我上完课再去。”
周泽骁挑了下眉,懒洋洋靠回椅背,“你觉得他们会听?”
妄优顺着他的目光环顾教室。玩手机的玩手机,讲话的讲话,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怎幺看怎幺不像重点高中会有的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