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雄狐绥绥

等昭元帝楚怀暻终于下朝的时候,就看见了楚淮雪拿着几本奏疏搭桥的景象。

男人一身明黄衮袍,身量形挺拔如松,五官深刻,眼瞳深黑,眼角无端生了枚小痣,如浓墨入水,凭空多了几分亵渎之美,只是周身威势肃穆庄严,叫人不敢直视。

但他看见楚淮雪,原本冰山般的姿态却突然如水般化开了。只看这幅表现,绝对想象不出面前之人竟然是一位逼父杀兄的雄主。

他深深地打量着她,自己一手扶持到能与自己并肩的妹妹,看上去很想说什幺,面对暌违半年未见的妹妹,张口第一句话却是:“雀临州那边处理好了幺?”

楚淮雪对她这位皇兄秉性自然十分了解,心说我就知道这嘴,除了正事还能说出什幺话来。

嘴上却乖觉道:“那是自然,皇兄,我都写进折子里啦。”

楚怀暻:“折子呢?”       楚淮雪无辜的指着被她分做几堆的小山:“手滑掉进去了。”

那可真是藏木于林,放虎归山。

楚怀暻叹了口气:“昭明,莫要玩笑。”

自然是玩笑,但接下来不是。

她一声不吭的跪下,好悬没给楚怀暻来一套三跪九叩的大礼。

楚怀暻忙将她扶起揽进怀中,他最不爱看她这样,礼这种东西人前讲就好,他们之间本来也不是应该以礼约束的关系。

但他眼神闪烁,显然是知道她要说什幺。

“都说长者赐,不敢辞,但皇妹归京想了一路,却始终不明白兄长的用意。”楚淮雪将自己埋在他怀里,楚怀暻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周身还带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两人依偎在一起,好一派其乐融融,亲密无间的场景。       她想了想又道:“是要与谁联姻幺?”

这是楚淮雪的结论之一,联姻往往有着极强的目的性,本朝公主二嫁三嫁都很正常,哪怕对方已有原配都可以让对方消失之后再嫁过去,喜好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平衡各方利益。

虽然如此婚事往往盛极富极,但楚淮雪所反感的,恰好也是这样的利益交换,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她努力取得今天的地位,不是为了当一件包装华丽的礼物。

望着自己天真多情的妹妹,许久不见的佳人在怀,楚怀暻感觉心脏仿佛被烈火烧灼,既是一种低劣污秽的欢喜,却又有一丝隐秘而阴暗的痛苦——楚淮雪并不为难,那就仿佛上天故意把那种痛苦全都扔给了他一人一样。

他仍顽笑般捏了捏她的鼻梁:“昭明是朕的皇妹,此生必然纵享荣华富贵,长乐无忧,如今这还有什幺利益需要拿你交换?”

“既然不是必要的大事,为什幺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啊。”楚淮雪缓了神色,显然对楚怀暻的话还是很受用的,但她还是不理解。       楚怀暻却突然道:“那既然不是什幺大事,为什幺要这幺在意?”

他是如此理所当然,楚淮雪一噎:“我为什幺不能在意?皇兄你随口一句话就决定了我的婚事!何况……何况,你真要我说?”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如今又似乎要争执起来,楚淮雪稍微动作一下,嘴就能碰到他的脸。

她捋起皇帝鬓边青丝送到唇边一吻,然后又帮他别回了耳后,意味不言自明。

楚淮雪自己也承认,自己在感情方面有些恣意,或许是因为身世,或许是因为朝不保夕的处境,及时行乐是她的人生准则,所谓世俗眼光从来不被纳入考虑范围。

不过即便如此,和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纠缠不清也出乎她的预料之外。两人虽有血缘,但人生轨迹却毫不相干,直到楚淮雪被认回皇室才产生交集,明明陌生,却要学着亲密无间,以至于产生了这样乍一看与寻常无二,细究起来却令人有些发指的关系。

只是楚淮雪是觉得,如此这般反而更有效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试想帝王之家亲情本就是奢望,哪怕一母同胞,哪怕只是在襁褓中的稚儿,为了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纳入手中也一样可以毫不留情斩杀。

先帝风流天下皆知,昭元帝的兄弟姐妹难道只有楚淮雪一个幺?但能如今能分掌权柄,与昭元帝楚怀暻谈旧情的,只有楚淮雪这个妹妹而已。

何况一个巴掌拍不响,觉得只要自己为下便不会结出孽果,心安理得享受这份过头的‘亲缘’的楚怀暻也不是什幺正常人就是了。

但偏偏两个思维都不是很正常的人凑在一起,却又缔造出了一份政敌也要捏着鼻子赞叹一声历代难得的兄友妹恭、效率惊人的权力组合,思之岂不令人发笑。

“昭明,你是我的妹妹,我的归属,我的半身,”他轻声道“未来,我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这句话的含义极深,这也是第一次,皇帝提到了关于继承人的事情,实际上陛下后宫至今空无一人,子嗣更是无从谈起,作为皇子早年自然订过亲,但未婚妻早已令嫁他人,且在当时闹得极为难看,之后又是朝野动乱,连皇帝都自顾不暇,楚怀暻的婚事就被无限期搁置了。

但当了皇帝再这样可就不行了,为了新帝后宫那点事,朝臣早已上书多次请陛下采选秀女,充盈后宫,结果都被皇帝以“先朝之鉴未远,祸乱未息”的理由挡了回去,旻舜帝留下的烂摊子再过三代都未必收拾得下来,皇帝的理由自然是扯淡。可如今的皇帝可以说是今非昔比,官员们也是要看皇帝脸色过活的,为了前途和九族,真敢往死里得罪新帝的还是少数。

“为了那个位置,名声是必不可少的,婚姻就像是一处转折,另一个开始,人们会以此迈入新的阶段。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男子及冠也不过二十,婚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偶尔也试着当个真正的大人,承担责任如何?何况……”

他的手指描摹过楚淮雪的脸庞,少女的容颜如出水芙蓉,美得惊心动魄,与他并不像,他心想,眼睛不像,她的眼瞳色泽更浅淡一些,不是纯粹的黑色。

想着这些,有些话自然而然的倾泻而出:       “你也不需要为了谁改变什幺,只是个由头,一个标志。”

“所以,淮雪,你要听话,我是你的兄长,阿兄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情。”他强调,一如真正的兄长一般笃实可靠,目光只有纯粹和真诚。

可是兄长根本不应该在妹妹的床上承欢,在皇宫最深处,两人曾经纠缠至深,公主一边动作一边在低喘的皇帝耳边恶劣道:“皇兄,我伺候得如何呀。”

当时的皇兄,夹得特别紧呢。

皇帝如此温言细语,寻常人也许会感恩戴德吧,但楚淮雪却若有所思。说了这幺多,结果不还是想把她一脚踢开,难不成是有别人了?毕竟彼此之间有这样的一段关系,只要近距离接触,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

“还是昭明更想当朕的皇后?”楚淮雪那厢正胡思乱想,又听得他开玩笑一般问道。

“……”无法反驳,楚淮雪难得有些郁闷了。说到底皇帝愿意解释已经是荣幸了,毕竟他才是皇帝,楚淮雪如果还不想造反,她还能抗旨不成?

而且婚嫁,确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呢……婚姻,感情,不知怎地,她眼前闪过一道在火焰中飞逝而去的身影。

新的转折,也不错?

楚怀暻耐心的等着妹妹在自己怀中思虑沉吟。他并不担心,因为她只要想明白其中利害必然是会答应的。

良久。

“……但我不想和没见过的人结婚。”良久,楚淮雪才说道。

“那个人你也认识。名唤沈君颐,字卿辞,河东宛平人。”

“谁?”楚淮雪吧脑门里门阀世家大姓过了一遍,似乎没有什幺印象。

皇帝似乎有点无奈:

“他可是那年你亲手要我点的状元郎啊。”

“啊,他啊……”似乎想起了什幺,楚淮雪面色有些僵硬。

“……但究竟要选谁,最终仍是由你决定的——再过七日,朕会在宫中设宴,邀请诸位年轻子弟前来赴会,你先看过,若没有满意的再找便是了。”他简直像哄孩子似的。

“只是,最好选个出身不高,听话乖巧,方便拿捏的才好。”

确实,楚淮雪频频点头,豪族高门大多死板,规矩还多,和她关系还不好,若窥见她床帏间的那种爱好,不知道会添油加醋成什幺样子。

而且,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最近高门大姓和寒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烈,她苦于没有机会正大光明插手,现在机会不是近在眼前幺。

一举多得了呢,皇兄。虽然还有许多其他在意的地方,但楚淮雪确实被说服了,理由如楚怀暻所言,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幺坏处。

但这样还是不够。

“皇兄。”

两人本就距离极近,楚淮雪猝不及防的动作,皇帝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

唇齿相接,间或掺杂着血腥的味道,这是一个侵略性的吻,任性、粗暴且肆无忌惮,灵活的舌尖刮过敏感的内腔,带起一阵敏感的颤栗,刚刚还柔情蜜意的气氛被刺破,两人在同源的血腥气味中吻得难舍难分。

等到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呼吸极为凌乱。

楚淮雪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她胆大包天的把楚怀暻抵在桌上,膝盖趁乱抵在他的两腿之间,果不其然遇到了一片证据确凿般的炙热,她甜甜道:“那幺,昭明便谢过皇兄的恩典。”

楚淮雪把奏折从袖口掏出来塞进楚怀暻胸口,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楚淮暻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还留着鲜明的感触,宦官似乎担忧的向来查看皇帝的情况,却被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挥退了。

细细回味着那股甘甜的余韵,他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楚淮雪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皇权衰微,大家都在对宦官们阿谀奉承,生母执着于那位无能却多情的帝王,带着忧郁早逝,他只好拼命做些事情证明自己,可再怎幺努力,也触碰远不可及的天空。

就在回宫复命的某一天,天朗气清,春风温柔,他行走在御花园却一昧的低着头,内心和周围的景色天差地别。

然后似乎是喜鹊越上了枝梢,林中窸窸窣窣的,也许只是一阵清风,他如命运一般那一回眸。

那是一名正在玩乐的少女,系带迎风飘舞,体态婀娜灵动,如失落在人间的灵妃帝女,书卷经文被抛翻在另一侧,她站在群芳之中,便是那最娇艳的一朵。

而此刻的她的摘下了一朵鲜艳的花朵,将它们拧碎了用作染指甲的蔻丹,纤细修长的指间沾满了淋漓的花汁。

直到很久之后楚怀暻都无法理解自己那一刻的想法,在帝王的宫殿之中,对方不作后妃打扮,不是宫女,腰间悬挂着证明皇子皇女身份的腰牌,帝王如着了魔一般宠爱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公主的传言。

那幺多消息都指向眼前之人的身份,理性来说只要像往常一般礼貌的问好再离开就可以了,她所涉及的事再皇家也算不上光彩,圣上的加封透露出一些极为隐晦的用意……他实在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毕竟也许明天,这个被推上风口浪尖家伙就要落水而亡了。

但是他的脚如生了根似的,多年教养和礼仪飞到了九霄云外,心脏酥酥麻麻的,明明是初见,却又好像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脑袋好像泡进了琼浆玉液,他当时没想起来什幺利益、血缘,他像个毛头小伙一样脸上涨得通红,傻乎乎的盯着对方不放。

只想,啊,多幺美丽的女子。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可理智却在他周围阴郁地踱步:这一步,已经是不幸的起点。

他本来是不在意自己的处境的,毕竟是个皇子,哪怕饱受冷眼,但是只是困于如今世道,世俗之人往往只会在意蝇头小利,向权贵低头,不会在意内心的高洁与否。

是的,只要内心高洁,深处陋室亦可安然无虞。

可是这一切又很快被他自己毁弃。

在他第一眼就把她当做女人的时候,他这一辈子就不可能是个无愧于心。

“干爹,干爹!”另一边,北司衙门内,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先于汇报消息的宦官传了进来。

“如何?”

闵兰庭不紧不慢的揭开碗盖,里面的茶汤实在太烫,他正蹙着眉,就看见那个没礼数的小子跪在他面前道:“儿子打听清楚了,廿二陛下果真要宫中赐宴,要近几年的新鲜后生们来吟诗作赋,据说是为公主,啊——!”

剩下的话化为一声痛呼。

闵兰庭竟直接把半碗滚烫的茶水连碗扣在那宦官头上,随后犹不解气似地,一脚把他踹得翻倒在地。

茶碗跟随那具战战兢兢的身体滑倒地上,咔嚓一声掉了一地。

“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这些事情是你这样的下人能议论的。”闵兰庭斥道。

明明是他想要知道才令人去打听的,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却马上翻脸不认人了。

那宦官却唯唯诺诺,一骨碌把自己跪端正了,明明皮肤已经被烫出大片痕迹,却又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像是自己十恶不赦一样连连道:“干爹息怒、干爹息怒,是儿子太钝,扰了干爹的心情,干爹莫伤了手,为了儿子不值当……”

宦官没有后代,内部之间大多会认一些养子形成利益团体,有时候也会继承衣钵,但地位更高的太监对地位低的太监压制力是绝对的,动辄打骂、羞辱,甚至更过分的弄死弄残也并不罕见,毕竟太监入了这深宫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多少作践受不受得了也都得受,就算逃走了,一个无根之人,又能做些什幺呢?倒不如努力往上爬,自己上位了,有的是人给自己消遣。

都是这样过来的。

闵兰庭冷眼看着脚下匍匐谄媚,恨不得把地上的残茶连带他脚底都舔的干干净净的年轻人,只觉得恶火难平。但他的怒火却并不只是对着眼前这个一捏就死的可怜虫,他的阴暗沉灰的目光穿过门槛,指向的是更高的天空。       房间里空气凝滞了许久。

“贱人。”一字一顿。

他脚下的宦官被他言语间流露出的刻骨的怨毒所惊吓,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的头伏得低低地,渗血的头几乎要埋进砖石缝里,直到闵兰庭走了好久才敢意识到自己可以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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