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绣坊,春夏不闲,秋冬更忙。满墙绣样、满屋彩线、满地叹气。
但在最角落的小桌上,两位宫女背对背坐着——一人针起线落快如风,一人则抱着半颗蜜枣,嘴里嚼得嘴鼓鼓,两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周婵,好好绣啊,妳又在偷懒!」绣首桂莲气得跳脚。
「我是在构图。构思。妳不懂创作。」周婵懒洋洋地摇摇头,完全没有罪恶感。
她是绣坊里有名的「混吃等死之花」,针线功夫一塌糊涂,却不知怎么混到留坊,还升了资历。传言说她曾不小心把万寿图绣成万瘦图,结果那位寿星看了竟然大笑不止,反倒保她平安无事。
她自己说:「我长得喜气,逢凶化吉,宫里不能没有我。」
坐她后头那位,则是绣坊新晋之星,沈语棠。眉目秀丽、手脚俐落、绣得一手极细的双面绣,连绣首桂莲都说:「这女娃儿不简单,将来能接我班。」
但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绣得一手工整富贵牡丹的沈语棠,会爱上绣得像醉狗撒尿图样的周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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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绣坊正打扫,大家都走光了,周婵本想趁机偷两颗梨子回房,回头一转却看见语棠独自在窗边,一身白衣,手里绣着一只蝴蝶。
「这么晚还不走?」
语棠头也不擡:「我怕功夫落人后。」
「妳呀,一副小仙女样,竟这么苦自己。」周婵凑过去,眼睛一亮,「咦?这蝴蝶翅膀有香味?」
语棠唇角抿笑:「绣线是我偷偷泡过桂花水的,香得持久,连绣品也会留香。」
周婵靠得更近了:「哎哟,我要是男人,早娶妳了!」
语棠忽然转身,眼中一闪:「可惜妳不是男人。」
周婵呆了片刻,正想笑回去,语棠忽地伸手扣住她后颈,在她还来不及闪躲时,吻了下去。
那吻极快,却烫得惊人。
周婵站着不动了好一会儿。
「妳……」
语棠收回手,语气淡得像没事人:「我喜欢妳。不为妳会偷梨子、不为妳偷懒模样可爱,我就单纯看妳的时候,会想吻妳。」
「那……妳不怕?」
语棠垂眸:「我怕。但比起害怕,我更怕妳不知道。」
周婵的心像被那只蝴蝶的香气绕了一圈,一圈绕过胸口,再落到小腹,然后……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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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一早照常坐在桌前,只是周婵今天罕见地针起线落,一声不吭。
桂莲走过来都吓了一跳:「太阳从西边升了?」
语棠偷偷咬住唇角,没笑出声。
到了午休,大家都去打水、歇脚、换洗衣物时,语棠拉了周婵进后厨的小仓间。
那儿没人,门一关,两人肩贴肩,气息交缠。
周婵低头,一手握住语棠细瘦的指尖,轻轻摩挲:「我的手粗,妳这手碰不得吧。」
语棠不答,却忽然擡手捧住她的脸,主动吻了上来。
这回不快,也不藏。那吻温柔、湿润,舌尖像针线一样轻巧穿梭,撩得周婵整个人瘫在她怀里。
语棠一手抱住她,另一手顺着她的衣襟滑入,抚上她胸前柔软。
「这……、这里不能……」周婵声音已颤。
「那妳说哪里能?」语棠低声问,语调竟带一丝娇嗔,让周婵浑身发热。
「……妳说的都能。」她终于认输。
接下来,气息越来越急促。语棠将她抵在墙上,手指探入裙底,轻触间湿润已现。周婵几乎站不住,只得一手攀上语棠肩头,头埋入她颈窝。
那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颤抖,像是在她耳边轻吟:「我不要男人,我只要妳,这辈子……只要妳。」
她的指尖灵活如针,探入花缝、轻挑花心,节奏时快时慢,刚柔并济。周婵咬唇忍不住,终于呻吟出声,一双腿夹紧她的腰,整个人贴上去,像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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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仓时,两人整整花了香一柱的时间整理仪容。语棠脸颊微红,周婵头发一撮还翘着。
「不准说出去。」语棠警告。
「我不说。」周婵嘻笑,「但我会继续做。」
那之后,绣坊里一反常态,周婵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她的绣线仍歪歪斜斜,但上头的图案,全是蝴蝶。
「她疯了?」其他宫女窃语。
语棠却知道,那不是疯。那是她学着说:「我也喜欢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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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春祭需要一对龙凤戏蝶的大挂幔,桂莲为首,选了五位绣娘,语棠居其中,周婵也被凑数拖去打下手。
晚上她俩又偷偷挤在一起,这回语棠反倒被压住。
「昨晚那指法,妳哪儿学来的?」周婵揉她胸口,语气半真半戏。
「我学绣的时候,就练会了。」语棠含笑低语,「要刺得准,要挑得巧,要进得深,要收得快——」
话未说完,周婵已吻上去,双腿夹住她腰身,腰肢像水蛇一般扭动。
被翻过来压着的语棠,喘息微乱,声音细细:「别咬……会留痕,明日不好交代……」
「那就今天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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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春祭那幛龙凤幔挂出来,皇后娘娘特赞蝴蝶活灵活现、绣工精湛。桂莲却发现,那蝴蝶怎么绣着绣着好像在缠绵亲热?
她回头盯着两个人,语棠低头绣线,脸红如朝霞;周婵正在剥橘子,一脸呆样。
「……算了,能绣成这样,也算宫里有情人。」
多年后宫中大赦,绣坊改制,两人一同离宫,在江南买了间小作坊,挂名「戏蝶堂」。
戏蝶堂有个传说:那里的绣娘,绣什么像什么,若绣情丝,便能绣出情爱。
有人说,那是因为戏蝶堂有两位女主人,一位绣得了天下繁花,一位绣得出心事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