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但是,这一切,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
鹿馨月哈地叹出一口气,明明只是蜷缩着躺在床上,却好像剧烈运动过后一样大汗淋漓。
“什幺啊……”
那些无数次的,在她脑海里叫嚣的……
挤压着颅骨,捏紧她的心脏。
记忆努力撬开她的颅骨,对她细语着什幺,然而细碎的,杂乱的,吵闹的,最终也只会化作烦人的耳鸣,什幺都听不清。
头很痛。
她不自觉又想到那个人。
在她面前,蝴蝶一般陨落的女人。
鹿馨月使劲地捂住头,膝盖往腹部顶着,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什幺都不要想……
睡觉吧。
她不断对自己说。
让鹿馨月意外的是,礼箐第二天没有来上班。
她就这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说实在的,对鹿馨月而言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然而每一个进入或者路过她生命历程里的人,对她来说都很弥足珍贵。
可能得益于以前的回忆,一个人的日子,孤独并不好受。
好在,像是上天要眷顾她,单皖宁的父母出现了。
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在葬礼上,痛失爱女对父母来说都不是什幺值得说的事。更何况单皖宁年纪轻轻,而且未来可期。
从她认识她,她就是人群里最瞩目的存在,也就是,世人经常所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们很抱歉。”
不理解为什幺一上来就抱歉的鹿馨月疑惑地歪了歪头,她赶忙摆手,却忘了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撞在铁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见状,病床前的二老脸上现出惊恐,他们赶紧按住鹿馨月,语气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
事实上,她身体上没什幺大碍,只是多少觉察到貌似在别的地方出了什幺问题。
简单的回答让他们放心后,单父和单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哎,你和皖宁她一直走得近……”单母的语气有些哽咽,她擡起手背轻碰了碰眼下,一旁的单父拍了拍她的后背。
鹿馨月张了张口,又被单母接下来的话头打断了。
“我们也把你……”她的手不安地绞在一块,双眼紧盯着她,“当做半个女儿。”
“你们也对我很好。”鹿馨月无数次不为此感激。
以前,阖家欢笑的日子貌似还在昨日……
还能回去吗?
刚发出这样的疑问,就被她立刻抹杀了。
她有些眷恋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床单,不,她当然不会看错。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所以……”单母踌躇着,鹿馨月也回过神来,微笑着看向他们。
单母貌似也在努力笑着,只是那脸上保养得当的皮肤却因为勉强,而牵扯出埋藏在之下的有些难堪的沟壑。
“馨月愿意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诶?”
鹿馨月的脑子里,有什幺“嘭”得一下炸开了。
喜悦?震惊?焦虑?
可能什幺都有,但至少,目前以她的状态,是震惊占据了上风。
“可以吗?”她喃喃道。
二老只是不住地点头,避开她手背上的纱布,轻轻握住她的手。
“就当做我们恣意的补偿吧。”
久违的人体的温度从触碰的地方传递过来,温暖的,涌动的,淌过她的血管。
为什幺呢?
鹿馨月想不通。
但是脑子里叫嚣着的,杂音,还是什幺,影响着她让她不愿意再去思考别的。
“好。”她语调里突兀地带上了几分激动。
单父和单母互相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咧起的嘴角达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鹿馨月收回视线,她当然察觉到了不合理的地方,但她什幺也没说,只是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冲动。
单皖宁的房间,好想去看一看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之前难以自由出入的医院,因为一张轻飘飘的纸,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
来接她的是单家的司机,鹿馨月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经历。专属司机吗?对她来说,挤公交或者徒步才是最日常的出行方式。
看来自己有些小看单家了。
上车前,她回头又望了眼这座医院。耸立的高楼大厦,反射着刺眼白光的玻璃窗户。还有熟悉的楼层,打开的窗口忙碌的身影。
鹿馨月眯了眯眼,说起来自从和她说了磁场的事情后,她就再也没见到礼箐了。
是个很好的医生呢。
她这样想。
去了单家,工作上也得着手恢复了吧。
有时候没有时间观念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她有些迷茫,算不清到底在医院待了多久。
司机问了一句,鹿馨月摇摇头,回身上了车。
关上车门,车子便“嗡嗡”发动了起来。
医院也很快随着汽车的前进,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车窗外的风景里。
有些寂寞。
不管怎幺样,她也快不行了。
皖宁……
鹿馨月黯淡了目光。
梦里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