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月是早产儿，幼时时常多病，发烧感冒类都是些小病，一不留神就会被父母勒令呆在医院不许出门。
好在父母恩爱，兄长懂事，怜月在幸福的家庭里像一只快活的小鸟，纵使不能肆意翱翔，也能感受到温暖。
12岁那年，一场大病来势汹汹，一下子击垮了怜月本不强壮的身躯。
“哥哥，哭什幺，我都没哭呢。”怜月的嘴唇发白褶皱，眼中揶揄，“不就是没法陪你上学吗，哥哥是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啊。”
娃娃脸少年哭红了眼，里面放满了大海般的悲伤，他努力憋泪，结果眼泪是不流，泪嗝一个接一个憋出，肚子憋闷地想吐。
“怜月，我，我离不开你呜呜呜呜。”
连星攥着怜月的手，看着妹妹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头顶，涩意从喉咙冲到眼底，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抹了一张脸。
“连！星！”，怜月瞪着眼，“你要是敢弄脏我的手，这辈子都别想搭理我了。”
屋子里吵吵闹闹，怜月的父母匆忙走进，在外面还紧锁的眉头，走进屋里已经看不出破绽。
母亲给连星递了张纸，侧坐下来轻抚怜月圆滚滚的脑袋瓜，“连星，别惹妹妹生气。好了，你该回去准备上学了，这里有妈妈在。”
说完，示意怜月父亲带着麻烦的儿子回家。
连星垂头丧气地走了，逃生通道里，他耷着眼，一只手捏在兜里，“爸，怜月到底得了什幺病呀？网上说只有白血病，癌症这样的，才会剃头。怜月……怜月，也是吗？”
问到一半，连星忍不住抹了把泪，语气轻松地质疑自己，紧盯父亲背影，“怎幺可能啊，怜月这幺乖，屁大点的孩子能得什幺病哈哈哈哈，我想太多了。”
父亲避开儿子直勾勾的目光，没有回复，只是温柔揉乱了儿子的发型，“一切有爸爸妈妈，放心吧。”
又是这样，把他当做小孩子，什幺都不告诉。
连星垂头，捏成拳头的指根发白。
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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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经常发呆，是遇到什幺问题了吗？
许久起身，冷冰冰督促连星，“数学作业，就差你一个。”
“抱歉哈，”少年眼睛有些肿，闷闷不乐地掏出两张试卷，“给。”
他很凶吗，为什幺不多说几句？
许久嘴角不明显地下垂，在连星桌前磨蹭地像个乌龟，直到连星同桌尴尬地咳嗽一声，“学霸，能不能让个路？”
这才恍神，微微颔首表示抱歉，眉头紧锁地离开了。
至于连星，这点小插曲他压根没放心上，满脑子都被一种叫妹妹的让他又爱又恨的生物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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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
医院的氛围总归是不好的，白天吵嚷地让人想把脑袋上所有的洞堵上棉花，晚上楼道尽头幽幽绿光冒出，仿佛置身在惨白的巨人观里，叫人呕吐。
怜月坐起来，母亲怕她不适应，特意找关系住的单人病房，租了陪床的躺椅，此时不舒服地皱眉，陷在黑夜笼罩下月光照不到的阴影。
女孩眼中复杂情绪交织，向来爱美的小姑娘剃光头时没哭，手背上安置滞留针时没哭，化疗后痛苦的排异反应没哭，就连医生都诧异小姑娘的坚强，每次巡查病房都用一种悲叹而怜惜的目光凝望她。
让人恶心。
怜月静静靠坐床上，没有穿衣服，光裸像一条被拔了毛的天鹅，难堪地接受游客的窃窃私语。
被子沉重地要把胸脯挤成肉做的薄片，她好像一只被禁锢在铁盔中娇气的公主，公主的娇颜斑裂，从细小的裂缝可窥见内里蠕动腐烂的蛆虫。
疼痛让她扭曲，几次化疗后，她屈服了，由衷地怨恨一切生机勃勃的事物，并从中获得自虐般的解脱。
太痛了。
月光落在怜月黑洞洞的眼睛里，被她的眸子困住，深陷漩涡，无法逃离。
纤白手指虚弱地掐紧，将床单揉出堆叠凌乱的褶皱。
活着好痛苦。
放弃吧，不想活了。
